文案：
发现卡迪安黑暗面而被追捕的基里耶，
逃进了利奇的住处。
利奇把瘟神基里耶交给来访的卡杰，
与凯伊重修旧好后，便离开贫民窟回到伊森身旁。
经过一年半的空白，更添几分成熟艳丽的利奇，
再次成为金发的宠物，然而……
众所期盼的第六集！
﹡﹡﹡﹡﹡
序章
米达斯第4区‘艾尼斯’。
以塔那古拉生物科技建造的巨蛋型庞大森林公园，每个区域都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树木、万紫千红的花朵，还有蝴蝶、昆虫、小鸟等飞来飞去，是疗伤的乐园。
湿润的空气对肌肤特别柔和，吸一口气，清爽的感觉就会沁入五脏六腑的每个角落。‘不夜城’米达斯的卖点，不止在于耀眼的霓虹灯不曾熄灭的欢乐街，抚慰疲惫身心回归大自然，也是米达斯的重要产业之一。
在这样的午后某时段，伊森和卡杰悠闲地走在百花绽放的小路上。
看起来也像是为远离平日的喧嚣、稍事休息而来散步的两人，散发出来的氛围还是明显不同于一般人。
即便被遮阳眼镜遮住了半边脸，还是无损伊森披着光泽金发的美貌。只有所谓黄金比率的身材才穿得出美感的特权阶级正式服装，乍看有些单调却兼具机能性与设计性，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，那种压倒性的存在感，强烈到把如影随形的卡杰颇有特色的刀疤脸也逼到了记忆的角落。
对视野的吸引力太过强烈，所有人只能茫然伫立，看得出神。
‘是塔那古拉的金发！’
惊叹连连的话语，带着不单是憧憬的种种感慨，但一点都不影响踩着优雅步伐继续散步的两人。
不管周遭如何纷扰，都无法转移他们两人的注意力。
“还没找到基里耶吗？”
金发亮丽闪耀的伊森问。
语气跟平常一样沉着，但嗓音较低，话中蕴藏着微妙的温差，卡杰比谁都清楚其中意味。
“对不起。”卡杰先道歉，再简单扼要地报告经过。
“我找过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，都没找到……平常跟他混在一起的那群人好像也都不知道他的下落。”
“你是说，米达斯警察的介入毫无意义？”
“不，他们跨越界线进入贫民窟，逼得基里耶无处可逃。因为基里耶的关系，颠覆了贫民窟的治外法权之说，可期达成米达斯的宣传效果，对其他杂种产生遏止作用。”
应答如流的卡杰，对老巢没有任何牵挂。
他的确是出身‘卡迪安’的杂种，但十三岁时就被去势，编派到塔那古拉的‘艾欧斯’当活家具。那时，卡杰不仅失去了身为男人的生殖力，也失去了身为人类最柔软的情感。
连乡愁这两个字都离他很遥远了，因为他知道卡迪安非但不是克瑞斯的圣域，还是个肮脏污秽的乐园。
他没有在贫民窟这个恶劣的鸟笼腐败堕落，而是压抑感情成为艾欧斯的附属家具苟延残喘。这样的命运有了转机，现在的他是伊森?敏克的忠实仆人，被豢养在黑市里。
在他身为家具犯下致命的背信行为，将被处以严刑时，因彻底的能力主义而被部分相关人士揶揄为‘不忌口’的主人，一时心血来潮救了他。不管是幸还是不幸，那样的人生或许可以说是‘万丈波澜’。
这样的他能做的就是分析种种讯息，掌握贫民窟的现状。还是有可以派得上用场的棋子，但并不充足。
因为充满闭塞感的贫民窟，是只有男人的变形垃圾堆。
在常识、价值观都不一样的世界，预料之外的风险当然也多，这些他都知道，但是没有亲身体验过，就只是纸上谈兵的空论。
五年前，利奇到他手下当送货员时，他才知道自以为很了解，其实完全没看清楚‘贫民窟的杂种’的本质。
也可能是‘利奇’这个存在比较特殊，但是，对卡杰来说，不管好坏，已经成了撼动自我认同的契机。他万万没想到，连凝滞已久的感情都……
伊森对利奇执着、被利奇所困，卡杰也同样无法摆脱‘莫比乌斯环’的咒缚，只是意义完全不同。
倘若那时候有不同的选择……
应该会在某处、产生什么变化。
五年后的现在，仍有某种东西在心中隐隐作痛，像拔不掉的刺……
倘若做了不同的选择……说不定……不，一定会。
明知这只是毫无意义的牢骚，思绪还是会在那里盘绕。
这样的情绪应该早已消失不见——。
这次这样追捕基里耶，卡杰可是毫不手软也毫不犹豫。
“你是不是怕他把在卡迪安发生的事说出去，宁可外界以为他惹上了跟米达斯相关的麻烦？”
卡杰知道这是伊森真正的想法，没有其他意思，既不是嘲讽也不是调侃，更不是赞赏。
“出动米达斯警卫，会比派克瑞斯的自治警察去追捕他更具冲击性。”
基里耶在卡迪安看见的事、发现的事，会动摇克瑞斯的根本，与其让他成为这种重大事件的活证人，还不如煽动贫民窟居民的憎恶情感，让他成为代罪羔羊，会比较容易把他逼出来。
如果他是握有重要情资的检举人，就会有人愿意冒相对的风险藏匿他。但若是犯了什么错而被米达斯DM盯上的歹徒，就不会有人包庇他。
考量对克瑞斯与米达斯之权力均衡的影响力，这是最好的选择。
在贫民窟，对赢家的嫉妒远胜过羡慕。想功成名就却铩羽而归，被称为‘丧家之犬’还是没有迷失自我的异端份子，恐怕只有利奇。
不过，利奇的情形又和一般丧家之犬不太一样。
“计画是不错，但是，没有抓到关键人基里耶，对贫民窟的杂种就产生不了遏阻作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自从只能像无头苍蝇般乱窜的那一刻起，基里耶就开始走霉运了。
身为检举人的得与失。
虽说情资讲求新鲜度，但有时也会是保命的强力底牌。
如果想不到这一层，再怎么以成功者自居都没有说服力，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混混。
基里耶没有对象可以贩卖手上情资，也无从寻找那样的关系。
在卡杰眼中，基里耶不过是个靠‘幸运’闯荡江湖，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外行人。
“没有可能躲在地下废坑吗？”
“那里是连贫民窟的人都不会进去的禁区，基里耶除非是自暴自弃想自杀，否则不会去那里。”
“啊……对了，听说独立时的防卫系统好像还在运转。”
地下废坑可以说是当初对抗米达斯时的防空壕，现在只是没有人会去回顾的过往遗物。
全部废弃需要一大笔资金，所以弃置至今。
听说正确的设计图也不见了，现在几乎成了进去就出不来的迷宫。
“除了拜森以外，基里耶跟谁比较熟？”
“好像没有特别熟的人。”
“也没有特定性交对象？”
“听说他向周遭人夸下豪语，绝不会贱卖自己。”
伊森的嘴角瞬间浮现冷笑。
“所以找上了库垓的儿子？”
“大概是吧。”
“的确是不错的猎物。”
伊森说得毫不以为意，对卡杰来说，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奇。
不，就某方面来说，简直是目瞪口呆。
马侬是从来没有跨出过污秽乐园一步的奇种。
是在自以为拥有卡迪安霸权的选民意识下，被单纯培养的温室儿子。
是真的相信所有库垓家族的人见到他都该下跪，傲慢得可怜的男人。
内在毫无东西，只有一堆自尊的他，偏偏跟本性恶劣的基里耶牵扯出那样的关系，令卡杰愕然。
刚听说这件事时，卡杰还以为是什么玩笑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基里耶究竟是怎么钓到马侬的？
靠甜言蜜语？
靠身体？
……完全无法想像。
基里耶的什么？
哪里？
……吸引了马侬？
想到这里，卡杰不禁觉得人的嗜好真的相差十万八千里，是无法以常理判断的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“不过真没想到，库垓的儿子会被基里耶迷到做出那种事来。”
真的是晴天霹雳。
连卡杰都这么觉得，对卡迪安应该也是强烈震撼。
“不止是安全漏洞整个暴露出来，更欠缺危机管理的能力。”
总而言之，就是有塔那古拉这个庞大的外来压力，但却没有天敌，过得太逍遥了。
“血脉滞塞也难免腐化……看来卡迪安的霸权差不多该注入新血了。”
伊森说得淡然，卡杰听不出他的真正心意。
但是有件事可以确定，那就是代代统治卡迪安的人们，正为了这次事件胆战心惊。备受敬畏有黑市帝王之称的金发，最讨厌的就是‘无能’‘串谋’‘怠慢’。
“库垓的儿子怎么样了？”
表面上，克瑞斯是从米达斯正式地图上被永远抹除的特别自治区，即使实际上是塔那古拉巨大的生物科技农场，金发也不能出面干涉。
而且，这整个事件可说全权委托给了卡杰，由他担任双方的协调人。
“Kategorie－1（1号室）的实况似乎造成很大的冲击，他的精神极度错乱，恐怕使用第五级的心理疗法也无法完全复原。”
那个对卡杰极尽尖酸刻薄之能事的马侬，竟然……
“温室花朵还是太脆弱了。”
说得淡然且好似颇有体会的伊森，脑中究竟浮现谁的身影，卡杰不用问也猜得到。
“库垓怎么说？”
“他说都怪他监督不周，非常抱歉。不管会受到怎么样的惩处，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卡杰停顿下来。伊森对他一反常态的迟疑感到奇怪，忽地停下脚步看着他。
“怎么了？有什么疑问吗？”
“没有……只是很难想像身为卡迪安所长的男人，看到儿子完全变了样所受到的打击，竟然超越了这个事件。”
“即使是会毁灭整个家族的不成材儿子，库垓还是会爱他吧。”
瞬间，卡杰张大眼睛注视着伊森。听到不太可能出自伊森口中的话，他不由得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伊森挑动单边眉毛说：
“有那么惊讶吗？”
“啊——？”
“听到我说‘爱’这个字……”
“没……没有，怎么会……”
卡杰狼狈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，心脏跳得比平常还快。
但是，很快地——
“那么，除了库垓的儿子外，基里耶没有其他同居对象？”
伊森又恢复平常的语调，瞬间把卡杰从白日梦拉回到现实。
“是的。”
听到自己有些嘶哑的嗓音，卡杰暗自咂了咂舌。
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，他这么督促自己，振奋起来。
“野心胜过了性欲？”
“说不定是只对做为手段的性爱有兴趣。”
卡杰不知道没见过世面的马侬是否真心，但是，他很难相信妄想功成名就的基里耶会真心跟马侬谈恋爱。
“只是……纵使牵扯到野心，还是有他无法跨越的高墙。”
“你是说利奇？”
卡杰以沉默代替了点头。
关于这方面的事，要说伊森比卡杰更清楚也不为过。说白了，卡杰跟基里耶没有任何交点，而伊森毋庸置疑就是当事人。
尽管如此，这次事件说不定还是带给了伊森意料之外的惊愕。
“为了功成名就，基里耶连自己的自尊都可以出卖，但是要利奇出卖自尊，他恐怕会直接把自尊丢进泥淖里，这个差别就是跨越不了的高墙。”
冒牌货。
赝品终究超越不了真品，说起来就是这样，这也是当然的结果。
——不。
是不是不该把利奇和基里耶混为一谈呢？
基里耶自以为掌握千载难逢的机会，就可以跟利奇一样功成名就。事实上，如期解决所有课题，靠自己争取到功成名就的资格，跟只是吃下被给予的诱饵有天壤之别。
功成名就——
基里耶恐怕连利奇为这四个字所下的定义都无法理解。
“伊森大人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MPC（米达斯警察总部）以最优先密码读取了利奇的秘密档案……您知道吗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这样好吗？”
“什么好不好？”
“利奇的宠物登记、被放养在贫民窟这些事，都被MPC知道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伊森回答得斩钉截铁。
“只有原产于米达斯的序号才适用宠物法，那家伙是贫民窟的杂种，特别处理的杂种不受法规约制。”
走法律漏洞强词夺理的做法，通常会被指责是‘姑息’。像这样堂而皇之坚持特例，大家就只能摇头叹息。
“而且，MPC的读取记录已经被删除了。”
利奇的饲主是密码等级S级的‘金发’，MPC应该是知道这件事后删除了记录。不管DM在米达斯是多么受到敬畏的对象，一山还是有一山高。
连塔那古拉的超级菁英金发的威势真髓都不知道，无知到极致的人，恐怕全宇宙只有贫民窟的杂种。因为居住在被隔离的扭曲世界，十五岁的利奇、十七岁的基里耶，才能毫不畏惧地与伊森四目交接。
这时候，伊森的视线微微游移。
“那些家伙还真是狠狠揍了他一顿。”
那语气仿佛当时他就在现场看着。
说不定真是这样。伊森是塔那古拉的最高权力者‘金发’，只要他愿意，视线应该可以即时飞到任何地方。
“因为他是贫民窟的杂种。”
派DM去贫民窟就是这么回事。
对他们而言，贫民窟的杂种不过是擅闯他们的地盘，掠夺残羹剩菜的害虫。
可恨的害虫没有人权，不容分说消灭他们就对了。
目前，连宇宙联邦的人权拥护团体，都不想碰触克瑞斯这个存在。再崇高的思想、洁癖的理念，面对强大的权力也只能屈服，这是不争的事实。
当卡杰说要派DM去时，伊森就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。但是，持有物被狠狠揍一顿的愤怒，即便是伊森，恐怕也无法保持理性。
卡杰也没有想到DM会把利奇从贫民窟押回MPC，更没料到他们会去读取私人档案，几乎可以说是失算。
DM的任务是缉捕基里耶，不是把相关的人押回本部调查。
对付贫民窟的杂种不需要按规矩来，只要恐吓、威胁、严刑逼供，直到他们说真话就行了。
他们却把利奇押回了MPC。
——为什么？
其他成员都只是当场被拳打脚踢逼问，没有人被押回MPC。
贫民窟的年轻人会在夜晚的米达斯游荡，只是为了发泄无处可宣泄的闭塞感。
在那里从观光客抢来的信用卡，说是说可以高价卖给黑市，其实获利还是有限，只能捞到小钱。这些钱大多花在酒或药物上，这就是贫民窟的常识。
杂种是害虫，所以发现时可以当场歼灭。
米达斯治安警察的认知只到这种程度，不会花时间去搜集私人资料。不，根本不值得他们这么做。
在米达斯失风被DM逮捕，就会被列入黑名单——在贫民窟有这样的定说。其实，所谓杂种根本连列入黑名单的价值都没有。
痛殴。
捏碎捻死。
——打到屈服。
不需要任何理由，也不需要任何借口，因为杂种就只是打到遍体鳞伤丢进垃圾桶的存在。
唯独利奇不一样。
不难想像利奇在MPC本部受到了怎么样的待遇。
那近乎傲慢但还不至于目中无人的语气、不管对方是谁绝不轻易低头谄媚的黑色眼眸的桀骜不逊，会使那些男人不自觉地被吸引，替自己挖掘了不该挖掘的坟墓，卡杰很能了解他们那样的心境。
漆黑的巴殊拉猛兽。
说得真妙。
用来形容利奇再贴切不过了。
姑且不论好坏，利奇会刺激男人体内的某种东西，是让人心痒难搔的稀有生物。
伊森亦然。
卡森亦是。
当然，伊森和卡杰想抓挠的地方、理由甚至含意都各自不同。
基里耶恐怕也是，不……他就是过度意识到利奇的存在才会走偏。
如果知道有人在背地里说这种话，利奇八成会火冒三丈。有某种绝不能以玩笑带过去的东西，潜藏在他体内。
在自尊心强烈的DM眼中，利奇想必是个很值得折磨的猎物。
但是，在尽情折磨后，发现他是金发的宠物，DM恐怕也吓得脸色发白。
贫民窟的杂种竟然是宠物，离谱得叫人哑然。
知道饲主是金发，更是叫人愕然。
又亲眼目睹放养在贫民窟的不可能的事实……不，是不该有的事实，更是叫人为之语塞。
倘若没有深入探索其中意义，就将利奇的资料全部从本部记录中删除，那么，并非是考虑到塔那古拉菁英的立场，而是畏惧金发的威势。
过度的好奇心会毁灭自己。
危机管理的最高层是红区，但是，这世上还存在着不能随便碰触的黑区。
不看。
不说。
不听。
DM主任的决断非常英明，尽管这么做会在他自己体内产生无可奈何的龃龉。
“要怎么做？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
伊森稍做停顿，下指示说：
“你直接去探他的口风，以他倔强的个性，很可能不会对警察说什么。”
语气一如往常不带任何迟疑。
“您是说可以不择手段？”
为了谨慎起见，卡杰先做确认，以免自己的认知与伊森的说法之间产生龃龉，这么做也已经成了例行公事。
“手法不拘，由你决定。但是务必套出情资，再琐碎的事也好。”
伊森聪慧的美貌上，没有一丝丝的犹豫。虽然对利奇的执着昭然若揭，但是，公私分明做清楚切割的语气，充满黑市帝王应有的威严。
“遵命。”
卡杰深深低下头。
既然这样，卡杰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对了。
﹡﹡﹡﹡﹡⑴
今天是基里耶闯入利奇房间后的第三天，就快入夜了。
面对突如其来的惊愕状况，利奇还是无法平息混乱与愤怒的狂澜。
莫名其妙被米达斯的警察毒打，还被押回本部。到那里，他才搞清楚整个来龙去脉，原来是基里耶做了什么事，害他和拜森的成员因天大的误会遭受牵连。
被恫吓说出不知道的事。
被不当殴打。
最后连他是伊森宠物的事都被翻了出来。
简直就是祸不单行，利奇极度激愤。
而且，当他在最糟状况下竭尽全力爬回自己房间时，等着他的残酷事实，竟然是一切的元凶基里耶，潜藏在他卧房的衣橱里。
哑然。
茫然。
——无言。
他瞬间屏住呼吸，看着令他难以置信的光景。
厌恶。
愤怒填膺。
脑浆快咕嘟咕嘟沸腾了。
他曾斩钉截铁地对凯伊说：
‘没必要同情他。’
‘不能把那样的定时炸弹放在这里。’
‘快把他轰出去。’
现在，灼热的激情过去了，只剩他跟基里耶两人，他却没办法抓起他的后衣领，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扔出门外。
他真的很烦。
烦到恨不得踹心软的自己一脚。
基里耶一直躲在衣橱里，不管早上、中午、晚上，都缩成一团嘎哒嘎哒颤抖着。
他这样窝着不出来，不是怕见到利奇会被骂到臭头，也不是怕被利奇轰出去，而是把那个狭窄、微暗的空间当成唯一的绝对领域，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跨出一步。
也几乎不进食，只喝矿泉水、吃一点固态食物。
那种感觉就像并非没有食欲，而是肚子饿了身体也不接受食物，但是，不吃点东西又怕身体撑不住，所以逼自己吃下最低限度的东西。
不管发生过什么事，在这种状况下还会连连呐喊：
‘我不想死！’
可见基里耶对生的执着是多么强烈。
‘真是个命贱的家伙。’
利奇对他只有这么一句话。但是，看到连昏昏欲睡时都害怕得梦呓不断的基里耶消瘦憔悴的模样，不知为什么，就不再有力气把他从衣橱里拖出来。
（我也未免太心软了。）
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喃喃自语，苦涩得无法形容。
基里耶曾夸下豪语——
为了功成名就，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
不能光说冠冕堂皇的话。
所以，只要是能利用的东西我都会充分利用，不管是同伴甚或良心，只要能卖的东西就通通卖出去。
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，我可以公然撒谎，也可以谄媚任何人。
只要结果完美，我可以不择手段。
自大、傲慢。
姑息、自我。
这样的男人，现在完全变了一个样。
但是，利奇并不是因此动了怜悯心。
他与基里耶之间横跨着势不两立的深沟，这是一目了然的事，基里耶却在最后关头抛出了爆炸性的发言。
“我喜欢你、我喜欢你啊……”
像被什么附身般，不断重复这句话。
利奇完全无法理解他没头没脑说出那种话的神经，在他胡搅瞎搞闹出那么多荒唐事后，怎么还能说出那样的话？
被DM痛殴。
被踹。
为什么最后还得配合他演出这样的闹剧？想到这里，利奇就一肚子火。
“我想既然你讨厌我，就干脆让你更讨厌我。”
连把凯伊卖给伊森的理由，都充满了他个人的私怨。
他说他想看看利奇知道他卖了凯伊，会是怎么样的表情。
“被你憎恨总比被你忽视好过一百倍，这么一来，利奇……你绝对不会忘了我。想到这样我就莫名的兴奋，比跟其他人做爱都兴奋……好强烈的快感。”
说到这种程度，根本就是变态了。如果有人听到这种话，还会认为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，那么，这个人一定也疯了。
利奇觉得基里耶并不是喜欢他，只是把对他的畸形执着转换成了恋爱情感。要不然就是想利用‘喜欢’这两个字，把他无法解释又不合常理的冲动行为正当化。
——为什么？
因为他已经无处可去。
米达斯的治安警察与克瑞斯的自治警察都在追缉他，逼得他走投无路，陷入了绝境。
对利奇来说，被宣告厌恶、憎恨还比较能理解。
因为他讨厌基里耶。
这件事他从不隐讳。就算被基里耶讨厌，他也不痛不痒，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——至今一向如此。
然而，基里耶却大叫‘我喜欢你’——用扭曲变形的声音、表情不断重复着这句话。
——荒谬可笑。
做了那么多让人面子扫地的事，现在还企图用‘喜欢’两个字一笔勾消，利奇厌恶这样的基里耶。
——不能原谅。
那种傲慢的没神经，让人不舒服。
——反胃作呕。
所以更惹他生气。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不能把基里耶从房间撵出去。
不是因为他同情基里耶。
而是现在把基里耶撵出去，很可能会被凯伊捡回家。
“问题是要把他丢在哪里。”
凯伊婉转地否定了利奇的忧虑，但是，不管怎么样，利奇都不希望凯伊再跟基里耶扯上关系，当然也不希望其他成员跟他扯上关系。
他们为什么会被打得遍体鳞伤？
凯伊希望起码要搞清楚理由，而且认为他们有知的权利。在利奇看来，那却是最要不得的事。
不管是多微不足道的事，只要知道秘密，立场就会自动转为共犯，这是最可怕的风险。
对于米达斯的DM闯入贫民窟的危机感，利奇和凯伊之间的认知有极大的差距；对于似乎还隐瞒着什么的基里耶也是……
濒临最后期限的不止是基里耶，所以利奇十分彷徨。不知该把基里耶丢在哪里，也不知该如何解决自己的事。
就在这时——
门铃突然响了。
他心头一颤。
可能是因为藏匿着基里耶这个头号瘟神，他的神经也变得尖锐了。
但是，看到铃响后开始闪烁的辨识码灯号，紧张的情绪就缓和下来了。
是凯伊。
打开门锁后，凯伊双手抱着东西进来，一进来就问：
“基里耶呢？”
“一来就问他啊？”
利奇不悦地嘟起嘴来，凯伊笑着说：
“我拿食物跟换洗衣物来了。”
他先把东西放在桌上。
食物也就算了，利奇想到他所谓‘换洗衣物’的意思，夸张地咂咂舌说：
“不要把钱花在那个大笨蛋身上啊，凯伊。”
“三天都穿同一条裤子很臭吧？”
凯伊刻意说得很开朗，以娴熟的动作将食物包装袋放进冷冻库，份量怎么看都非比寻常。
“凯伊，你打算长期窝在这里吗？”
“有备无患嘛……”
言外之意似乎是：
‘不要把基里耶轰出去喔。’
利奇听得很不是味道。
“而且还要想种种对策吧？动脑筋肚子就会饿。”
——对策？
哪有什么对策。
只要想清楚‘什么时间’‘什么地点’‘什么做法’，丢掉基里耶就对了。
“先吃今天的晚餐吧。”
凯伊这么说，把带来的食物包装袋放进微波炉。
——就在这时候，利奇的肚子叫了起来。
“看吧，我来得正是时候吧？”
凯伊爽朗地笑了起来。
利奇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瞬间——
门铃又响起，就像狠狠踹开了短暂的平静。
辨识码的灯号没有闪烁。
当然是不受欢迎的客人。
夜晚的不速之客绝非善类，这是贫民窟的常识。尤其刚发生过DM的事，更要提高警觉。既然基里耶还在这里，治安警察的搜捕网就不可能松懈。
利奇与凯伊面面相觑。
“你去里面，不要让他出来或发出声音。”
利奇自然压低了声音。
“我知道。”
凯伊微绷着脸点点头，打开卧房的门。
看到他进去，利奇才按下对讲机萤幕的开关。
不知道对方是谁，就不能随便应答。
出现在萤幕上的竟然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……不，应该说是比米达斯的治安警察更难应付的人。
（……卡杰？）
——为什么？
卡杰怎么会在这种时间来找利奇？
【米达斯治安警察】
【基里耶】
【卡杰】
不吉利的三张牌同时出现——太不自然了。
第一张或许是偶然，第二张绝对是必然，第三张就是无法避免的命运了。
利奇知道绝不能把这种事当成‘愚蠢的妄想’嗤之以鼻，因为他有过悲惨的体验。
看起来毫无关连的事，很可能环环相扣引发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。判断基里耶就是整件事的引爆装置，绝不是利奇的妄想。
利奇半无意识地咕嘟抖动喉咙。
瞬间，他真的很想转身离去……但是，面对人称‘刀疤脸’的前上司卡杰，他还是没有那么做的觉悟和勇气。
“干嘛？”
利奇切换开关询问，声音却不争气地卡在喉咙里。
‘开门，我有话跟你说。’
卡杰直视着摄影镜头。
“对不起，我现在不舒服，请你明天再来。”
他没说谎，跟基里耶共处一室已经够郁闷了，又看到卡杰的脸，心情就更低落了。
‘我有急事，不会花你太多时间。’
想当然耳，若不是急事，卡杰不可能亲自出马，所以他更不想知道是什么‘急事’。
而且，利奇也不想让什么都不知道的凯伊，在这种时候撞见与他之间有些瓜葛的卡杰。虽说曾深入探索利奇与卡杰之间关系的基里耶，现在的状况不太正常，他还是怕被凯伊知道这些事，把事情搞得更复杂。
（真是糟透了……）
利奇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作响。
‘——快开门。’
卡杰的语气非比寻常的严厉，逼得利奇无路可退。
（可恶……）
无计可施的利奇，只能硬着头皮解除电子锁。
事到如今，只能见招拆招顺其自然了。但是，不管怎么看都是利奇处于劣势。
门打开后，卡杰进来了。他目不斜视，脚步稳健地直直走向利奇。
看到利奇的脸还布满瘀青，卡杰非但眉头没皱一下，还跳过开头语单刀直入地说：
“我在找基里耶。”
冷不防地直捣核心。
瞬间，心跳直贯脑门。利奇紧咬嘴唇，深怕被卡杰听见他扑通扑通的快速心跳声。
“你有什么线索吗？”
“怎么每个人都来问我这件事。”
利奇无奈地嘟哝着。
“我哪知道那家伙在哪里干什么。”
他的语气更不耐烦了。
“关我什么事？那家伙只是个瘟神，不是我们的同伴。”
不管他口沫横飞说得多认真，也不会有人相信。
凯伊和基里耶现在应该屏气凝神，竖起了耳朵在听吧？
背后这两个人令他不安，再加上想赶快把卡杰赶出去的焦躁，他觉得体内火辣辣地灼烧着。
想到卡杰大有可能提到‘伊森’的名字，他就更心慌意乱，紧张得连指尖都冰冷麻痹了。
“你脸上的瘀青……是DM干的？”
“是不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法眼？”
“如果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，我就不必来这里了。”
说得也是。
就是陷入了束手无策的胶着状态，才会由卡杰来替这件麻烦事收拾善后。至于是谁下的指示，不用问也知道。
“如果真想抓到基里耶，在挥舞着武器来到贫民窟之前，应该先做好功课吧？把我们扁得七零八落之前，先雇用消息灵通的情报商嘛！你们多的是钱不是吗？你们太瞧不起贫民窟了，根本不知道贫民窟是怎么样的地方，这样也想抓到基里耶，太天真了！”
在MPC本部，带着滚沸的愤怒对DM撂下这句话的是利奇。
不管卡杰是不是因为这样才雀屏中选，毋庸置疑他的确是比不熟悉贫民窟状况的DM更难应付。
那么——怎么办？
快想啊。
快思考啊。
要集中精神，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。
然而——
他却越来越焦虑，思考停滞。
“听说，人类这种生物被逼到绝境就会回到老巢。基里耶是没有ID的杂种，除了克瑞斯外无处可逃。”
如果这是毫无根据的嘲讽，还可以加倍嘲讽回去，但既是正确言论，用任何话语驳斥也撼动不了事实，多说无益只会自掘坟墓。
他可不想这样……
基里耶搞不清楚状况，以为在克瑞斯稍有名气就算功成名就了。
在充满闭塞感的贫民窟展现赢家姿态，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。基里耶应该是兴奋过了头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事。
他已经无药可救了。
把凯伊卖给伊森捞到一笔巨款，可能更蒙蔽了他的眼睛。
只有拿到可以自由进出这个星球的正式ID的人，才是真正的赢家，譬如卡杰。但是，卡杰从未说过自己是赢家。
“基里耶虽然爱耍流氓，但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。这种小混混陷入自己无法应付的困境时，就会把脸埋入他最信赖的人的双腿之间，缩起身子狼狈地颤抖。”
卡杰说得好像看过基里耶目前的状态，利奇不由得心头一惊。
“那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对基里耶来说，拜森……尤其是你的存在，具有那样的价值吧？”
“那是你自己的想法。”
利奇缓缓吸口气，坚定自己的眼神。
他绝不能在此刻退却。
卡杰都亲自出马了。
‘不知道。’
‘与我无关。’
‘随你怎么做。’
这种话已经解决不了问题。
卡杰是为了DM避而远之不去了解的种种原因，而来到这里的。恐怕……他手中掌握着许多利奇并不想知道的情资。
既然不能身为旁观者，利奇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，跟卡杰硬碰硬。只是不知道可以平等对峙到什么程度……
“你不认为基里耶已经死了？”
“你为什么这么想？”
“DM都跨越界线来啦，还挥着Shockeye毒打我们，逼我们说出基里耶的下落。你说他除了贫民窟之外无处可逃，既然这样，他也有可能反其道而行吧？”
“反其道而行啊……”
伊森曾说过，以贫民窟的杂种来说，卡杰的反应相当灵敏，所以把他剁成好几块用来做活体实验，还不如利用他来做别的事。
利奇知道，卡杰听到伊森这么说也不会高兴。他是多厉害的男人，曾在黑市做过送货员的利奇再清楚不过了。用在他身上的‘能干’一词，意思等同于‘冷静透彻’。
所以，若要比眼神或互殴，利奇都有获胜的自信。但是，要跟卡杰唇枪舌战，他就毫无胜算了。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不能退却。
——不能认输。
不是为了基里耶，而是因为利奇还有不想失去的东西。
“是啊，基里耶那个笨蛋就算被人围殴死在荒郊野外，我都不会觉得惊讶。”
以盖然性来说。
这里是贫民窟，这种事并非全然不可能。
只要能让卡杰觉得这种事大有可能就行了。
希望他赶快同意这种说法离开这里。
这是利奇对卡杰的唯一期待。
“但是，如果提供消息的人可以拿到奖金，情况就会不一样了吧？”
“奖金……？”
“是的，再找不到基里耶，很快就会这么做。”
“没开玩笑？”
“开什么玩笑？”
“就是……”
事情的严重性突然变得超乎想像，利奇仓皇失措。
他先发制人挥出的拳头落空了，不但连碰都没碰到对方，还从意想不到的方向飞来一拳，反被击中了。
“倘若不论死活，凡提供正确消息者皆可获得应得的奖金，所有人就会成为追踪者不是吗？为了钱，出卖一个把贫民窟逼入危险状态的大坏蛋，良心应该不会受到谴责吧？”
卡杰说得毫不犹豫。
利奇完全无从判断这是否只是恐吓。
“谁出这笔钱？”
“克瑞斯的保安局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关系到他们的面子。”
“怎么说？”
利奇有种被诱导询问的感觉，仿佛被导向了卡杰早已准备好的‘答案’。
但是，为了套出无从判断是否是恐吓的答案，他也只能配合。
“在米达斯被贫民窟的杂种抢走信用卡陷入困境，或许可以归咎于受害人自己的责任……但是，冲撞空中汽车危及观光客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。”
“——咦？”
这件事是第一次听说，米达斯的DM和基里耶都没提过。
“银色的铬钴钨合金新型车，真的很适合追求功名的基里耶，还有为客户量身订做的序号。那么风骚的空中汽车，一出事很快就被查出来了。”
卡杰说的车，利奇还有印象。
在橙道被基里耶逮个正着时，基里耶的空中汽车就是银色的新型车，基里耶还得意洋洋地说有特别设计的序号。
“这牵扯到与补偿费相关的面子，两者都不能等闲视之吧？”
这就是米达斯的治安警察到处搜捕基里耶的理由。
“你说的都是真的？”
内容听起来合情合理，却很难叫人信服，因为连睡着时都恶梦连连的基里耶的疯狂模样实在太异常了。
卡杰浮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说：
“我想这已经足够做为DM跨越界线闯入贫民窟的正当理由了。”
若是那张冷漠的扑克脸，利奇早已看厌了，但这样的卡杰，他没看过。
仿佛中了卡杰至今从未见过的凄艳毒气般，利奇咕嘟咽下了口水。
“那么……不同领域的你特地来找我，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？”
卡杰在喉咙里咯咯笑了起来。
“你太棒了，利奇，你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快呢……”
但是很快便收起了笑容。
“我现在也会想，如果当时有不同的选择……不过这都只是牢骚罢了。”
说得很感慨的样子。
（说这种话……违反规则吧？卡杰。）
利奇满脸苦涩。
因为那也是利奇很想问自己的台词。
然而……
不管多后悔都改变不了事实。
时间不会回到从前，已经发生的事也不能当做不曾有过。
霎时，利奇与卡杰的视线纠缠了片刻，就像在伊森的咒缚的两端互舔伤口。
“基里耶在哪里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互不相让的自尊彼此冲撞，对峙的视线越来越来犀利、强劲。
“是吗？那就没办法了。”
先拉开视线的是卡杰。
“来点布斯，让你兴奋一下。”
“唔——！”
利奇不由得瞠目结舌。
“布斯……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很不错的药，注射后就会把不想说的事也毫不保留地自己说出来。”
卡杰说得泰然自若，从胸前口袋掏出盒子，大动作地拿出迷你注射筒。
利奇大惊失色，微微往后退。
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没想到卡杰会连这种东西都准备齐全。
他见过的场面果然不及卡杰。
“这是最新型的药物，注射一点就会马上见效，我这么做是不想跟你互殴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，我说过我不知道基里耶在哪啊！”
“所以我要确认啊。如果你真的不知道，干嘛这么害怕？”
卡杰咄咄逼人的论调完全正确。
“过来，利奇。”
那种直截了当的命令语气像极了伊森，利奇反射性地起了鸡皮疙瘩。
卡杰特地来找他，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理由。
瞬间——
‘不知道就不能说’的事实。
‘没有袖子就不能挥舞’的原则。
甚至凯伊的存在，都从利奇大脑中消失了。
“基里耶到底做了什么事？为什么你……还有那家伙，不惜这么做也要知道基里耶的下落？”
利奇气喘吁吁地挤出这句话。
卡杰压低嗓门轻声说：
“那个充满野心的基里耶，一心想要成功，搭上了‘卡迪安’所长的儿子。”
“卡迪安……？”
听到这里，利奇已经无从判断这是偏离了主轴，还是这才是主轴？
“他是想靠枕边细语多少捞些好处吧……听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大少爷，很快就沉溺在那家伙的性爱中了。”
（真的？）
不会吧……？
真的吗？
难以相信……
利奇愕然咽下了这些话。
“他们两人约会时，为了好玩追求刺激，去了禁止进入的地下禁区探险，在那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。”
瞬间，利奇的后头部有重重挨了一拳般的冲击。
“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小鬼似乎也吓破了胆，在温室成长的大少爷吓得精神错乱，基里耶虽然吐得乱七八糟还是强撑着逃出去了。”
突然，利奇的思考开始倒带，回到过去的卡迪安……
不该看到的东西……
哈尔卡。
云卡。
拉比。
榭尔。
名字和脸相互交错，记忆一举倾泻而下。
‘我好寂寞……好痛……好害怕。’
‘利奇，你不会丢下我吧？’
‘是你害我失去了榭尔，却只有你一个人得到幸福，这样……太不公平了。既然我失去了，你也应该失去什么！’
‘我会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，利奇，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铲除怪物，因为你长得高大强壮又漂亮……’
是现实却又不可能是现实的——看不见的危险。
扭转、旋绕的……冲击。
苍白歪斜的……脑浆。
着魔般有所感应的——心跳。
还有，某种东西……往上盘绕勒住了利奇的喉咙。
当时，卡迪安的所长说了什么？
【看得见的力量与看不见的力量】
没错，好像是说了这样的话。
利奇没看到的东西，基里耶看到了？
卡杰知道那是什么？
莫非在基里耶声嘶力竭的惨叫深处，也萦绕着什么刺激神经的东西？
想到这里，一阵寒意掠过背脊。
“找到基里耶后，你打算把他怎么样？”
利奇僵硬地舔舔紧绷的嘴唇。
“只要找到他交出去，我的工作就结束了。”
卡杰冷漠地避开这个话题，抿起了嘴。
“拜托你放过他也没用吧？”
“我也还想要命。”
这句话让利奇不由得意识到伊森的存在。
他就是让卡杰特地拨冗来找利奇的理由。
“他在哪？”
利奇咬着嘴唇，僵硬地移动视线，指向卧房的门。
——霎时，卡杰张大了双眼。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
他叹了一口气。
然后把注射筒放回盒子里，快速操作表型手机。
不多久，门悄悄打开，进来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。
（卡杰那家伙……进来时在门上做了手脚。）
真是够精明。
不需要卡杰开口，两个男人就很清楚要做什么，看都没看利奇一眼，径自走向了卧房。
Gameover。
Checkmate。
总而言之，就是这么回事。
很快就听到凯伊的怒吼声与基里耶的惨叫声交错，还有东西猛烈相撞的声音。
“住手！”
“不要啊！”
“放开他！”
“咿、咿咿！”
两个男人不发一语，给人的感觉更可怕。
“利奇、利奇！”
传来凯伊急得跳脚的叫声。
利奇猛然抬起视线，但是被卡杰的无言牵制住了——
不要出手。
利奇盯着脚下，紧紧握住拳头。
基里耶哭喊着。
凯伊怒吼着。
利奇还是没有动作，不……是动不了。
最后，怒吼和惨叫戛然而止。
两个男人从卧房出来。走在前面那个的肩上，扛着进去时没看到的大行李，是正好可以装下一个人大小的黑色袋子。
接着出来的，是从背后被勒住双臂的凯伊。
男人大气不喘一下，凯伊却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。不知道在哪被怎么样了，吁吁喘得连声音都出不来。
卡杰看到凯伊时，微眯了一下眼睛，但仅止于那样。
他眼神一使，男人就放开了凯伊。嘎哒嘎哒发抖的凯伊，当场瘫坐下来。
“打扰了。”
他冷冷地说，头也不回地走了，好像在说你自己收拾善后。
那样子完全就像卡杰平常的风格，利奇觉得口中满是苦涩。
在卡杰的身影从视野消失后，还是除不去那份苦涩感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？”
凯伊压抑般的语调，明显充斥着怒气。
“为什么不阻止他们？”
火辣辣的尖锐声音逼问着利奇的背叛……
“对方……不好惹，卡杰亲自出马，做什么都没用。”
凯伊抓起利奇衣服前襟揪着他说：
“你这么做不对。”
那双总是平静沉着的琥珀色眼睛，燃烧着愤怒。
“哪里不对？”
“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。”
“什么方法？对方打算使用自白剂啊。”
看得出来卡杰并不是装腔作势吓唬人。
“我能怎么办？”
他不悦地吐出这句话。
错不在利奇，而是在基里耶。
凯伊心知肚明，却还是把怒气一股脑儿发泄在利奇身上，利奇觉得他太不讲道理了。
紧咬嘴唇的凯伊瞪着利奇。
卡杰乍看之下是个温文的男人，所以凯伊一定无法理解他的可怕。
利奇也不想提这件事，因为他觉得说出来会扯出意料之外的事，这是他最害怕的。
“自己的屁股自己擦，不是贫民窟的常识吗？”
“就算是，你也没必要听那家伙的话啊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明明有！”
“不是那样。”
“明明就是那样！”
龃龉的对话令人烦躁。
“你几时变得这么窝囊了？”
对于歇斯底里般指责自己的凯伊，利奇不由得产生了反弹。
“这三天来，我满脑子都在想，要把基里耶丢在哪里……”
这是事实。
因为他讨厌基里耶。
他不想让基里耶接近凯伊。
“那家伙来的正是时候，不管是我把基里耶轰出去，还是把他丢在那家伙面前，结果都一样，我哪里做错了？”
他干脆说得露骨。
“所有事都一次解决了，我觉得神清气爽。”
突然——
利奇的脸发出声响。
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，打得他头昏眼花。
（好痛……）
挨打的脸颊灼热刺痛。
这是凯伊第一次打他……想到这里，他的心更痛了。
“我也知道，要从贫民窟爬出来，不能光说冠冕堂皇的话……”
“就是啊，为了掌握机会，非舍弃什么不可。我也曾因此舍弃了拜森……甚至你。那是不惜这么做的选择，所以我以为即使抛弃了自尊、骨气也能活下去。结果却变成这样，我也没有资格说大话，但是，凯伊……不付出任何代价绝对无法往上爬。”
基里耶只是还清了那笔债。他所做的事的代价，没有人能代替他付出。
利奇也已付出了那样的代价。
不……现在仍在付出。这三年来，利奇以为一切都彻底了断了，伊森却不这么想。
“我不是说那个。”
然而凯伊无法理解。
“那是说什么？”
“我是问你为什么不阻拦，只是默默看着他们那么做！”
“因为我讨厌基里耶！跟他同住的三天，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！”
吐出来的话好苦。
“就算是那样、就算是再挣扎也没用，总可以在最后那一刻为基里耶挺身而出吧？那样实在太悲惨了。”
没错，这就是凯伊，不管对方是多坏的人，也会替他们设想。
但是，要利奇也这么做，他做不到。
纵使凯伊能原谅丑态百出的基里耶，利奇也不能原谅基里耶所做的事。
“忘了基里耶的事吧，凯伊，这样对你最好。”
其实他自己也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解脱。
“看到他那个样子，我怎么可能说忘就忘。”
凯伊的回答果然不其然地辛辣。
◆◇◆◇◆
深夜。
贫民窟的黑暗是沉重的。不夜城灿烂的霓虹灯光，远远照耀着整片天空，热闹喧嚣却传不到从米达斯地图上，被永远抹灭的克瑞斯。
可恶。
——可恶。
——太可恶了。
怒气冲冲走出利奇房间的凯伊，满嘴咒骂着。
不这么做，仿佛喉头就要被盘踞胸口的毒素烧毁了。
为何？
为什么？
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？
（我打了他……）
都怪利奇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，他才不由自主地出了手。
不——不对。
他并不是因为利奇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才觉得烦躁，而是看到利奇被不请自来的客人怀柔彻底屈服的样子，他心中就燃起一股无名火。
（真是……糟透了。）
是什么？
在哪里？
——出了问题呢？
利奇讨厌基里耶是众所皆知的事实。但直到昨天，不论多激动，他也没有厌恶得如此露骨。
今晚也是，直到事发之前还是原来的利奇。
到底哪里出了问题？
（——是那家伙。）
那个被利奇称为‘卡杰’的刀疤脸男人。
是他的出现搅乱了利奇。
（他是谁？）
应该不是贫民窟的居民，不然不会那么精通米达斯的事。
与卡杰对峙的利奇，不寻常的紧张。那不是错觉，凯伊可以从利奇的声音听得出来。
所以利奇无法抗拒。他为什么对卡杰那么防备？修长纤细的卡杰看起来温文儒雅，一点都不像会动粗的人。
是因为卡杰说的惊人事实吗？
不……
那究竟是事实？还是毫无根据的谎言？
凯伊无法分辨事情真伪，因为实在太离谱了。米达斯的撞车事件还说得过去，牵扯到卡迪安就……
但是，凯伊解不开的谜团，当事人基里耶似乎心中有谱，已经很苍白的脸色中途变得更惨白了。
被利奇谴责时，他都没慌成那样，甚至还有余裕可以豁出去自我解嘲。
然而，卡杰每每开口，他的双眼就更增添几分狂乱，像得了疟疾般全身颤抖。若不是凯伊从背后勒住他双臂、用毛巾塞住他的嘴，他很可能发出尖锐的惨叫声。
（喂，他说的是真的吗？）
凯伊差点这么问。
他用性爱攻陷了卡迪安所长的儿子？
——不是开玩笑？
三天前他还呐喊着喜欢利奇，哭得唏哩哗啦呢。
——不会吧？
跟所长的儿子去地底下探险约会？
（那是干什么？）
何止是想像外的惊讶，简直是目瞪口呆，因为已经稍微超越了凯伊的理解范围。
‘凯伊，你太不了解他了，只要能利用的东西他都会利用，任谁都可以出卖，他就是这样的人，现在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。’
利奇的台词这才扎刺着他的胸口。
基里耶的性格有多恶劣，凯伊原以为自己已经够清楚了……但是，现在看来，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。
撞车。
卡迪安。
所长的儿子。
深入探索不但可以找到基里耶的弱点，还会发现许多想像不到的秘密。
如果卡杰说的是实话，那么，基里耶的处境非常危险。
——不，利奇似乎知道什么，足以确信那是事实。应该是跟卡迪安有关，他才会那么轻易把基里耶交出来。
卡迪安的地底下有不可以被看见的东西。
（是什么？）
所长的儿子看过后精神错乱，基里耶也吓成那样。
（那东西到底是什么？）
卡迪安隐藏着什么秘密吗？
想到这里他就心浮气躁，他知道利奇心中有着不告诉他或者不能告诉他的大秘密。
那么，那个对米达斯和卡迪安的事都一清二楚的男人，到底是何方神圣？
现在，他对那个男人的关注更胜过对基里耶。
‘你太棒了，利奇。’
男人说这话时，冷冷的声音霎时有了血的温度。
不是凯伊多心，他的确感觉到了。
‘倘若那时候有不同的选择……’
听得出无奈的渴望……
卡杰所说的‘选择’到底是什么？
那家伙到底是谁……？
这时凯伊突然想到，从那个男人进来利奇的屋子到离开，利奇都没有喊过那个男人的名字。
‘你’是在两人的对话中，利奇对男人的唯一称呼。男人却毫不忌讳地以‘利奇’来称呼利奇，形成明显对比。
回想起来，利奇也只提过一次那个男人的名字。
“对方……不好惹，卡杰亲自出马，做什么都没用。”
只在这时候提过一次。
被称为卡杰的刀疤脸男人。
（你……到底是谁？）
从头到尾只给他冷冷一瞥的那个男人，显然对他毫无兴趣的冷淡视线扎刺着他的胸口，产生了不安的微热。
（有种……非常不祥的预感。）
没错……
越想越生气。
那个男人以‘你’称呼利奇时，聪慧的语气隐约流露着亲密感。
——焦虑。
他们两人共有凯伊所不知道的世界。
——嫉妒。
（莫非……那家伙知道利奇那三年的事？）
这样的疑问盘踞脑海挥之不去。
凯伊不知道利奇那三年。
想到那个男人可能知道，心底深处就纷扰不安。
◆◇◆◇◆
那一夜。
利奇整晚都无法入睡。
不管睁眼或阖眼，眼底都映着同样的画面。
有凯伊严厉的眼神、基里耶恐惧消瘦的脸，以及卡杰冷漠的刀疤脸……
翻来覆去仍旧连恍惚的瞌睡意愿都没有，只有悒悒不快的叹息不时从嘴巴逸出。
（可恶，我干嘛要为了那个混帐基里耶把自己搞成这样。）
思绪一片混乱。
无法专心思考任何事。
只有没来由的难过情绪逐渐沉淀堆积。
◆◇◆◇◆
今天也下着雨。
横扫的雨夹杂着风，刮人般地冰冷。
滂沱的雨势大到强烈拍打快倾倒的墙壁、腐烂不堪的瓦砾、布满脏物的路面都还不满足。
卡杰带走基里耶三天了。
这期间，雨哀怨地绵绵下着，仿佛在苛责利奇。
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凯伊。
打过两次电话，凯伊都没接。不知道是打的时机不对？还是凯伊正处于冷静期？或者是存心逃避？
僵滞的心结非但没解开，说不定还彻底打了死结。但是，这也是迟早要了断的事。
利奇这么想，希望能借此勉强说服自己，要不然他会熬不下去而窒息。
（跟这间屋子也永远再见了……）
他看看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的房子，不舍地叹了口气。
回到贫民窟才一年半，虽然尽情伸展手脚做了深呼吸，却没有多余的精神充分享受自以为已经挽回的自由。
今后要这样那样……已经成了不可能实现的梦想。
（为什么是我？）
他这么问过自己好几次。
（为什么非我不可？）
这样的牢骚，再重复几次都只是无谓的挣扎。
在私处轻咬着肉的宠物环的冰冷，让他体会到这样的事实。从今以后，他再也无处可逃。
那时候也是。
利奇清清楚楚地亲口向伊森索取了爱抚。在干涸饥渴的性冲动前，理性、执着、甚或自尊都奄奄无力。
他终于发现，那三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驯养成那样了。
以为可以重新来过的自己太不堪了。
快感逐渐侵蚀四肢，滑溜地爬上背脊，一口咬住了脑髓。
没有理由、没有原因、甚至没有借口……而且，那样的刺激单纯、强烈，还带着贪婪。
利奇体内豢养着这种危险的东西。
今后，当伊森拥抱他时，那东西就会发出欣喜的怒吼声。是否有一天……会咬破自我意识的壳，把自己整个吞噬了？
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令人厌恶的妄想，利奇的脸瞬间变得僵硬。
（傻瓜，我在想什么啊……）
但是无法断然否定的不安，撼动了利奇的心。
过了中午，雨势还是没有减缓的趋势。
利奇二十岁的冬天。
历经一波又一波的狂澜，黑夜却还不见黎明。
﹡﹡﹡﹡﹡⑵
在毫不华丽、色彩充满机能美和沉着感的伊森的办公室。
把背部深深靠在办公椅背上，注视着萤幕上市场资讯的伊森，眼角扫到私人电话的信号灯在闪烁，嘴角微微笑开了。因为那个信号灯的呼叫，是来自他给利奇的附GPS手机。
他打开桌上的视讯电话。不过，利奇的手机只能进行音声对话。
“什么事？”
‘是我。’
“事情都解决了吗？”
‘嗯……’
彼此都没有报上名字就开始了淡淡的对谈。
“知道了。”
他在萤幕上叫出米达斯的地图，迅速确认利奇的位置。
“我马上派胶囊车去接你，你待在那里不要动。”
他边说边在键盘上操作完成安排。
‘号码呢？’
“T=085。”
‘知道了。’
结束最低限度的必要对话就挂了电话。
闻一知十的卡杰头脑清晰聪慧过人，但可能是当过五年专属法尼洽的关系，对恐惧的铭印已深植心中的伊森，从来不改绝对服从的态度。
而利奇这个贫民窟的杂种，却从不谄媚塔那古拉的金发，甚至毫不在乎地口出恶言……纵使那不过是乖僻的坚持，也是极为稀有的存在。当伊森本人认同这一点时，就某方面来说，或许已经是不可能的奇迹。
（尽管几经曲折，但是有好结果就行了。）
伊森在心中这么自言自语，从抽屉拿出附带白金细锁链的黑色项圈。
【Z=107M】
刻着金色字体的项圈，是四年半前伊森为利奇订制的。
被豢养在艾欧斯的宠物，在参加可以取得正式宠物环的初次露面舞会前，无论去哪都必须带着这个项圈。
艾欧斯的安全管理，全靠替代ID的宠物环。没有宠物环的人就不被承认是艾欧斯的正式居民，也不能跨出自己的房间一步。
也就是说，看到戴着项圈的宠物，任谁都知道是新来的人。所以，只要戴着项圈，犯点小错也不会被谴责。
为了让新来的宠物可以在限定期间内熟悉环境，‘项圈’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物件。
不过，那个项圈的配戴期限最长半个月是艾欧斯的常识。配戴长达半年，大丢宠物的脸——荒唐、恬不知耻的宠物，只有利奇一人。
（粗野、肮脏、没有任何教养的最糟糕的垃圾……）
想起当时的事，伊森的嘴角掠过难以捉摸的苦笑。
‘粗野’，是没被灌输任何意识的证据；‘肮脏’，是人们对忌讳存在的污蔑。高声大喊‘最糟糕的垃圾’，是嫉妒敌视利奇威胁到他们自身认同的表现。
把贫民窟的杂种当成宠物，是艾欧斯有史以来的大丑闻。不过，伊森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明知故犯。
“把那种垃圾带进艾欧斯，会玷污了你伊森?敏克的名字。”
劳尔给了他辛辣的忠告。
事实上，与利奇相关的麻烦可以说是家常便饭。利奇被当成宠物豢养的三年间，已经习惯怠惰平静的艾欧斯，每天都充斥着丑闻的刺激。
好的血统。
无耻。
顺从。
彻底践踏了这三项身为宠物的大美德的贫民窟杂种，简直就是一触即发的地雷。
那之后已经过了四年半。
伊森和利奇的邂逅，是在更早之前。在与贫民窟不同的淫猥闭塞感中几乎窒息的利奇，回到老家一年半后，某些部分出脱得比以前更精悍了。
不……还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禁欲。
但是，身体变得相当饥渴，就像伊森自觉到这一年半来对利奇的饥渴。
经过一年半的贫民窟生活，他的双眼又有了杂种的霸气，只是已经扩散到全身的宠物毒素，应该还沉淀在身体深处。
“这次他又会引发什么样的骚动呢？我等着看热闹。”
伊森把玩着项圈喃喃说道。
利奇的宠物登记没有被注销。
身上也有已经替代ID的宠物环。
——但还是要避免进入艾欧斯之前不必要的麻烦。
被豢养在艾欧斯的宠物，只有注销登记废弃后才能走出大门，利奇是唯一破例的宠物。
贫民窟的杂种利奇不在宠物法的规范内。把他带回艾欧斯并没有法律上的问题，但是，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做好某种程度的准备。
因此，附带锁链的项圈是不可或缺的物件。当然，利奇若知道又要戴上项圈，一定是百般不愿意。
伊森想着那样的情景缓缓站起来，走出房间去迎接利奇。
◆◇◆◇◆
米达斯?第三区‘密斯卓园区’——吉诺瓦。
远远看着巨大会议展示中心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群，利奇关上了手机。
在米达斯的正式地图上，吉诺瓦是位于密斯卓园区中最接近贫民窟的地点，所以，过了一五：○○也几乎没有人往来。
在旅游指南上，只差一条街就被指定为危险区域，连二十四小时免费环绕各区域的区间巴士都没有经过这里。
只有极少、极少部分有怪癖的人想看可怕的东西，会搭乘空中计程车飞到界线附近，在空中盘旋一下。
所以这里是跟伊森联络的最好场所，不会被任何人看见。
伊森给他的手机，只在离开克瑞斯，进入米达斯时才能使用。不是不能调整频率，而是米达斯经常对克瑞斯发出妨碍通讯的电波。
虽然，只有地面上的界线隔开了克瑞斯与米达斯，并没有吓阻贫民窟居民的森严大门，但实际上，克瑞斯无法从米达斯取得任何资讯。
几乎是被隔绝的陆上孤岛状态。
想取得外界资讯就要走出去，用自己的‘眼睛’‘鼻子’‘耳朵’搜集。
所以，贫民窟对情报商的需求很高。不过，这些情报没有一定的基本费用，几乎都是经由交涉决定。
利奇来吉诺瓦是骑空中机车。这辆机车没有归巢机能，等伊森指定的胶囊车到达后，只能扔在这里。
扔下不管，大概也很快就被捡走了。经过改造的空中机车，也算是某种地位象征。要不然，在生锈前就被卖到破铜烂铁店了。
想到这里，利奇点上了一根烟。
手上没有东西就会想抽烟。
不……不对，是因为他一点都不想回去。
已经有锁链套在利奇的脖子上，这条无形的锁链被伊森拉着，从四年半前直到现在……
‘为何？’
‘为什么？’
他知道想这些都没有用。
因为不管怎么自问，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。既然如此，就只能面对了。
刚抽完第一根，T=085的无人胶囊车就到了。
他抓起小背包，坐进车里。
没有确认往哪里去的指定目标，门一关上，他就将座位往后倾倒，闭上了眼睛。
几分钟后……也可能是十几分钟，胶囊车没有任何倾轧，滑翔般平稳地降落了。
门自动打开了，费用当然是事先预付。
这里是哪个区域的哪个地方，利奇没有兴趣知道，反正一定是前往令人窒息的牢笼前的转运站。
利奇只要下车，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指示。
像算准了时间似的，手机立刻响起。
‘到了吗？’
“嗯。”
‘那么，来皇家中心大楼最上层的3号室。’
不是去。
而是来。
可见伊森已经在那里等他了。
（不过是宠物回笼，金发需要特地来接收吗？）
不好笑的玩笑。
——现在他才发现，伊森的言行举止根本脱离了金发的规范。
他老想把伊森的言行举止模式，套用在自己的常识、价值观上，才会被之间的差距搅得心浮气躁。现在他终于察觉了，但察觉并不表示认同。
“出入的保全系统呢？”
他不知道皇家中心大楼是用来做什么的大楼，但是常识告诉他，任何大楼都会有出入保全系统。
只要有米达斯入境管理局发行的护照，就可以通过那种程度的保全系统，自由往来任何地方。没有护照的人，或企图进入某指定区域的人，会当场被逮捕。
‘放心吧，你的宠物环已经经过认证。’
“进入房间的密码呢？”
‘有摄影镜头会检查左眼的虹膜。’
“知道了。”
利奇没有多问其他事，用手机检索伊森指定的大楼，把位置牢牢记在大脑里，便跨出了稳健的步伐。
来米达斯的观光客，可以免费租用对应任何语言的极小型行动终端机——音声卫星导航系统。但是，已经习惯驾驶空中机车狂飙的贫民窟杂种，不需要那种东西。有一般平面图就够了，可以一路俯瞰到目的地。
连这种事都做不到，就不能在战斗中击垮对手。
塔那古拉跟米达斯不一样，保全系统特别严格。各区域的ID检查还有阶级限制，利奇也知道不可能搭乘胶囊车直接停靠艾欧斯。
但是。
万万没想到。
比平常的ID检查更严格，需要活体辨识码的最上层指定房间，竟是伊森之外的其他人等着他。
讶异。
惊慌。
不知所措。
——真的是大吃一惊。
而且，那些人显然都是刚从宠物拍卖会被竞买下来的序号。
一眼望过去，大概有十多人。
（这是怎么回事？）
他讶异地张大了眼睛。
搞错房间的可能性是零，他只觉得眼前的光景像是恶质的黑色玩笑。
这时——
其中一个人摇头晃脑走向了他。
“喂，我好渴，拿饮料来。”
说话态度蛮横。
是个头发、眼睛都是淡蓝色的少年，由变声前的高八度说话方式来判断，年纪应该在十岁左右。
看似还没有受过任何污染，却已具备傲慢无礼的宠物资质。
无耻。
与无知。
被灌输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会做才是‘美德’的意识的特质。
挂在脖子上的黑色辨识牌，上面刻着‘ELIPHAS’，也就是身为塔那古拉司政官的黑发‘艾利法斯’的持有物，牌子背后应该也刻着他的序号。
通常，宠物的‘名字’要到初次露面舞会时才会被公布，在那之前都是称呼生产中心的第一个字母。
当时的法尼洽告诉过利奇，到艾欧斯后，从一开始就被称为‘利奇’的宠物只有利奇。
也就是说在规范之外。
那时候他以为达利鲁是在揶揄他是贫民窟的杂种，直到卡杰告诉他，艾欧斯所有的法尼洽都是来自‘卡迪安’，他才知道那只是他自卑的偏见。
被送到拍卖会竞拍的商品，都穿着极为裸露的衣服——不管男女都是轻飘飘的透明衣物，只勉强遮住了性器。穿着长裤、外套的利奇，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大人，可能是因为这样被当成了服务人员。
桌上的饮料瓶、冷盘都空了，杯子也放得凌乱不堪。
该怎么做呢……？
利奇思考了一下，注视着天花板中央的球型监视摄影机。
一定有人在别的房间监视这里的情况。
（——我要怎么做？）
被叫到这里来，是不是有什么含意？
——没有吗？
或者，这是什么测试？
——不是吗？
利奇不由得踌躇起来，不过是重回艾欧斯，伊森到底在想什么？
不懂。
——无法理解。
（到底要我做什么？）
该如何面对这个没有任何提示，冷不防地拉开序幕的大惊奇？
（难不成……要我管理这群孩子？）
不可能的妄想瞬间涌上脑海，利奇旁若无人地牵动嘴角笑笑。
那才真的是黑色笑话。
若要他说出等着他们的艾欧斯是怎么样的地方，或说出那里的丑陋不堪的实情，他可是随时都乐意揭发。
他把这样的想法注入视线中，狠狠瞪着监视摄影机，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（总不会只是装饰品吧？）
这时候，艾利法斯的宠物很不耐烦地踢了利奇一脚。
“喂，你没听见吗？”
他吊起眼角瞪着利奇。
被那么细的脚踢到并不怎么痛，但是……
‘以眼还眼以牙还牙，顺便附带肉体骨头。’
贫民窟的杂种都被反射性地灌输了这种铁的原则。
（这个可恶的小鬼！）
他狠狠反瞪回去，艾利法斯的宠物吓得脸部抽筋，往后倒退了几步。
（糟糕。）
利奇咂了咂舌。
什么都还没开始就吓到他们恐怕不太好。
（算了，替他们服务倒倒饮料也没啥大不了的。）
教导无礼的孩子不是利奇的任务，他也没必要教导他们不会听的事，也不想在重回艾欧斯之前撒下不必要的麻烦种子。
他脱下外套挂在空椅背上，默默走到房间吧台，从自动饮料机随便选一种果汁注入杯子。
杯子一摆在吧台上，不止艾利法斯的宠物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靠过来了。
“也给我一杯。”
“我要橘子汁。”
“我要樱桃汁。”
“我想要燕麦汁。”
孩子们扯开喉咙高声叫着，争先恐后说出自己的需求。
利奇看傻了眼，片刻后才对吵闹不休的宠物们大吼：
“不要吵！”
震动丹田的声音，把宠物们吓得瞬间安静下来。
利奇用视线扫过这群应该从来没有被大声吼过的孩子们。
“一个一个照顺序来，要喝的人快来排队。”
他嚣张地用下颚指挥他们。
不禁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当保姆。
◆◇◆◇◆
这时候，在另—间监控室。
“你的宠物真有意思。”
艾欧斯的总负责人，金发欧尔菲?查比整个人靠在沙发上，牵动嘴角优雅地笑着。
“姑且不论好坏，完全背叛了我们的想法。”
用柔细的手指拨着豪奢金发的动作很艳丽，不愧被称为丽人。
而伊森的外表和内在都像聪慧锐利的刀刃，有帝王之称，正好与被称为华丽贵人的欧尔菲成对比。
“因为他是规范外的杂种。”
伊森若无其事地回答，从萤幕看着默默替还没有‘名字’的序号们准备饮料的利奇。
老实说，伊森完全没料到被当成仆人的利奇，会毫无愠色地完成任务。不，他很可能是猜到有人正透过萤幕监视着他，所以故意唱反调嘲讽他们。
伊森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苦笑。
（岁月真是让人成熟的妙药。）
摘掉宠物环，让他在贫民窟休养生息—年半的空白，总算有了价值。起码对伊森来说是这样。
“那就是有得到饲主的真传啰？”
温和的嘲讽。
“他只是想避开无谓的麻烦吧。”
他轻轻带过。
“你走法律漏洞，放纵他在贫民窟生活了一年半，现在我已经不想批评你那种恶劣的做法，不过，让我充分体认到再完美的东西也会有某种缺陷。”
欧尔菲语气平静，却毫不掩饰话中含意。
那已不是单纯的宠物法问题，而是俗称‘达利鲁事件’的利奇逃脱剧——不难想像，也包括了艾欧斯的保全系统问题。
那应该是令欧尔菲痛恨至极的污点。
伊森绝口不提这件事，先取得他的允诺。
“那么，我是不是可以当做把他带回艾欧斯也不会有任何问题？”
总不能无视总管艾欧斯的欧尔菲的权限。不过，倘若被拒绝也无所谓，只要改变方针就行了。
“我说不行，你也不会乖乖放弃，而且……”
欧尔菲停顿片刻，微微翘起嘴角说：
“我也很有兴趣知道，你的宠物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那不止是一般的嘲讽，伊森可以感觉到话中的真实性。
把一匹野狼放进被调教得顺从温驯的羊群中，就会急速改变其中均衡。
虽说起因有百种，但利奇被豢养在艾欧斯的三年间，所带来的刺激宛如化学反应，也促使宠物们的情绪产生极大的蜕变，超越伊森的想像。
同时，也动摇了习惯一成不变‘平稳’的菁英们的思考，成了意想不到的强心剂。
就某方面来说，利奇的特异性是引发变质冲动的诱因。
了无新意的日常生活会降低思考力，若缺乏刺激的脉冲，再特别的头脑也会导致神经细胞枯竭。菁英们现在才发现，连这种常识都已埋没在习以为常的日子里。
除了被灌输的知识外，还需要情绪的冲动。
贫民窟的杂种长期以来被避忌、污蔑，所以没有被控制或灌输任何意识，是产于米达斯的原种。
究竟是这些被归类为‘杂种’的人比较特别？还是被称为‘利奇’的存在是特异？
伊森不认为其他金发也同样感受到他曾自问的事。
不，不需要同样。
接触方式不同，自然会得到不同的答案，这样就行了。
思考因此才有意义，不管其中会产生怎么样的龃龉。
不论欧尔菲的目的为何，应该都不离对利奇的兴趣与关心。
“那小子自己并不想惹什么麻烦吧？”
这不是偏袒也不是错觉。
对利奇而言，他只是行使正当权利拨掉落在身上的火花，没想到会因此被称为恶名昭彰的‘麻烦制造者’。
（不过，有人挑衅就恶狠狠地回以三倍，不愧是贫民窟的杂种……）
对于不会控制自己言行以免惹祸上身的利奇的倔强；以及老是冲撞利奇反被修理却还学不乖的宠物们低落的学习力，如今说什么都属枉然。
有点过于偏激的肌肤接触。
勉强来说，就仅止于这样。不过，有实际上的损害就不好了。
“你满不在乎地把存在本身就超级脱离常轨的杂种带进艾欧斯，现在说那种话，只会难以取信于人吧？”
欧尔菲的语气淡然却毫不留情，不过，他向来如此。
“光是美丽的观赏物，我已经吃腻了。”
“所以干脆换成贫民窟的杂种？”
“会不会太新鲜了？”
“有一点……”
到现在都无法当成玩笑，或许才是欧尔菲的真正想法。
“好了，在你的宠物露出本性恐吓那群宠物之前，我们快去工作吧。”
“我可以透过其他途径带回他吗？”
“嗯…不过要先经过医学检查，我可不希望他把贫民窟的细菌也带进艾欧斯。”
等同在无菌室纯粹培养出来的宠物新人，与在贫民窟恶劣环境成长的野性儿相比，自然十分脆弱。
在拍卖会场，那种搔动人们庇护欲的脆弱感，或许也会提高宠物的附加价值。
美丽。
楚楚可怜。
还没有受到任何污染，连名字都没有的宠物。
除了全心全意顺从主人外，没有任何禁忌。
要怎么训练也是买主的自由。
在宠物拍卖会上的广告词是‘无瑕’与‘身份地位’。人型宠物不是奴隶，是拥有财富与权力的人才能拥有的象征。
当然，宠物是性爱玩具、没有人权、寿命极短，这样的现实状况是不争的事实，尤其是在艾欧斯。
或是被废弃处置。
或是被卖到米达斯。
勉强来说，他们的下场就只有这样的不同。
“还有，项圈至少要配戴一个月，做为这一年半空白的惩罚。”
“你是要他关禁闭？”
“不，让他回来关禁闭哪算惩罚。”
“你是说看不见的形式，没有任何意义？”
“没错，我要他每天步出房门一次，花很长的时间散步。”
亦即，这个月除了新人的环境适应外，更要让他在大庭广众下出糗。
欧尔菲说那是惩罚，伊森却觉得带有些许……不明确的报复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我已经变更他的宠物环辨识码，重新设定了。所以，他必须参加初次露面舞会，而且必须盛装出席。”
初次露面舞会的盛装，说白了就是要露出宠物环。
宠物环通常是珠宝饰品形态。所以，在舞会上也会相互较量订制宠物环匠心独具的设计。
在上次的初次露面舞会上，只有利奇一个人没有配戴宠物环，不同于其他宠物。因为调教用的特别式样订做品，跟注重外表的珠宝饰品不一样，要花比较长的时间。
后来知道是D型宠物环后，就某方面来说相当具冲击性。因为那是打破至今以来的常识，选择故意不露出宠物环。
一个重视实用性而非外观的宠物环，要就近看清楚它的模样，只有在交配舞会上。很多饲主被这样的状况挑动，所以尽管宠物们都非常不愿意跟贫民窟的杂种做爱，伊森还是收到蜂拥而至的申请函。
当时，伊森从来不曾让利奇出席过那样的舞会。
不让他出席，自己拥抱他，是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丑闻。
“盛装？”
“没错，希望他这次不会闹事。”
闹事……
就是要他不惹事，从头到尾扮演好舞会主角的角色。
这一点更突显出欧尔菲要求盛装的意图。
在艾欧斯，没有超越二十岁的宠物，更没有‘回笼’这种不合常理的事。所以，欧尔菲是要利奇做好心理准备成为被耻笑的对象。
“知道了，我会好好处理。”
伊森这么说，缓缓站起来。
﹡﹡﹡﹡﹡⑶
那里是像黑暗尽头般的深渊。
在没有消失点的漆黑迷宫，比空虚冰冷的静寂更沉重的沉默，淹没了整个视野。
那片黑暗的领域是宽广？
——还是狭窄？
有高度吗？
——没有吗？
在没有浓淡阴影的漆黑中，有认知黑暗的视觉，却没有视野。
当意识在四肢被什么攫住的苦闷与无法消除的喉咙饥渴中觉醒时，基里耶就身在那里了。
这是哪里？
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？
——不知道。
努力回想就头痛欲裂。
醒来之前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吗？
还是沉沉熟睡了？
好像做了梦，但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梦。
这里是什么地方呢？
为何？
为什么？
几时来到了这里……不知道。
所以，这可能是梦境；梦不断重复萦绕的梦境。
太阳穴隐隐作痛。
究竟什么是现实，梦又从何处开始？连之间的界线都模糊不清，也不知道梦的结束在哪里。
说不定真正的自己正跟同伴们喝酒喝得醉茫茫。
——同伴？
经常混在一起的同伴？
——没错。
就是在贫民窟所向无敌，又急流勇退的‘拜森’成员。
‘凯伊’
‘路克’
‘席德’
‘诺利斯’
还有……‘利奇’。
——还好。
名字都念得出来，可见只是醉茫茫并没有产生不好的副作用。
那么，梦——应该会醒。
不会有事……
既然是梦，总会醒来。
抓不到时间感、记忆缺了一大块、头痛欲裂，应该都是史道特的关系。
所以我最讨厌史道特这种便宜货。
要喝就要喝极品，没错，选择‘瓦尔丹’才够潇洒。
改天我请客。在艾尔玛的巢穴，大家一起尽情狂欢。
不……不是在艾尔玛。艾尔玛已经被吉克斯那群混帐小子炸成了瓦砾山。
那么——在哪？
我是在哪喝史道特？
咦？
……为什么？
我——是在哪里？
啊……头好痛。
为什么头这么痛？
麻痛。
刺痛……
剧痛………
裸露的神经被无情抓挠的不快感。
疼痛。
沉重。
——作呕。
变得稠糊的‘某种东西’，从心底深处涌上来。
恼怒。
郁闷。
头脑无法思考其他事情。
基里耶缩起手脚蜷曲着，强忍紧紧勒住大脑的绞痛，缓缓抬起头来。
——就在这时候。
有东西在黑暗中微微晃动。
（那是什么？）
像游丝般的气息发出微弱的光芒，袅袅摇曳，诱惑着不由得屏住呼吸的基里耶。
‘过来。’
‘……过来啊。’
‘过来这边。’
仿佛这么招呼着基里耶。
是错觉吗？
是妄想吗？
——不知道。
但是，凝视着摇曳的光芒，方才侵蚀着基里耶的头疼就不可思议地完全消失了。
过来。
——过来啊。
像被无声的声音吸引，基里耶踏出了一步，踩着蹒跚的步伐虚弱地往前走。
但是，不管怎么走，朦胧的灯光都不会越来越近或越来越远，只是以同样的距离感魅惑着基里耶。
（——为什么？）
基里耶感到焦虑。
那是什么？在弄清楚之前是不是得这样继续往前走呢？这么一想，他突然不安起来。
周遭是无尽的、深不见底的、厚重的漆黑。
（没有人……）
就在他产生清楚的自觉时，所有感觉变得真实了。
全身这才掠过一阵寒颤。
脸部扭曲、脚狼狈地僵直起来，两腿之间紧缩得疼痛。
为何？
为什么？
没有任何人？
在心脏扑通扑通快速的鼓动下，疲劳感一举袭来。
（如果这是梦，快醒来啊！）
基里耶叫喊着，原地瘫坐下来，他连一步也走不动了。
然而，那光芒还继续闪烁，袅袅摇曳地诱惑着基里耶。
不……
仔细看，摇摆度似乎逐渐减缓了。
仿佛使尽最后气力凝缩光辉般，每晃一下亮度就增强，渐渐地清楚浮现在黑暗中。
从黄色变成橙色，再转变成朱红色的闪亮球体。
（那…那是什么？）
不觉中，那种异样的距离感消失了。
方才不管怎么走都接近不了。
不管怎么追逐……都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，现在却在瘫坐地上的基里耶眼睛高度。
感觉伸手可及，基里耶往前爬行探出身子。
好奇心从不安恐惧而萎缩的内心缝隙冒出头来，那是基里耶与生俱来的资质。
他半无意识地左右窥视——完全没自觉到这么做也毫无意义，然后抖了抖喉咙。
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。
指尖微微碰触到直径约十五公分的朱红色球体。
看起来像金属类的热光，却不冷也不热。
摸起来没什么突兀感，可见应该跟人体的温度差不多。这么一想。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。
（没事——）
为了鼓舞自己，他更仔细摸索。
手指从表面平顺地滑过去，感觉不硬也不软，但有柔韧的弹性。
用手指多次抚摸后，他把整个手掌轻轻贴在表面上。
那种触感很不可思议。他完全不知道球体是什么，摸起来却很舒服有种熟悉感。
难以形容的奇妙安全感，让基里耶越来越大胆。
他用双手托住球体。
——霎时，那东西伴随着实际重量沉甸甸地掉落手中。
（……唔！）
他吓得发不出声音，心跳猛然加速。
扑通扑通跳得超乎寻常的心脏——好痛。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紧握手中的东西不放。那是在莫名黑暗中唯一发亮发光的色彩。
（这是我的……）
基里耶紧抱在胸前，用脸颊磨蹭着。
（是我的东西。）
为了证明，他亲吻球体。
——此时。
那东西突然搏动起来。
不是错觉。基里耶的吻就像让朱红色球体觉醒的开关，可以清楚感觉到球体的脉动，仿佛与基里耶的心跳起了共鸣。
怦怦。
怦怦……
怦怦………
侧耳倾听，声音转为齐唱，彻底安抚了基里耶的心。
在这阴森静寂的黑暗迷宫里，只有手中的‘东西’活着。不知道那是什么让他有些不安，但他更不想放弃可以共享脉动的温暖。
不管发生什么事，他都不会放手。
——他这么想。
﹡﹡﹡﹡﹡⑷
一年半不见的塔那古拉还是那么雄伟。
整齐的外观没有半点污垢，充满光亮耀眼的清洁感，林立的高楼大厦高不见顶。不论隔壁紧临的米达斯发出多么淫猥、丑恶的叫声，塔那古拉也连喉头都不会抖动一下。
如果说米达斯是卑劣的毒妇，塔那古拉就是冷静清澈的统治者，两者却共有同样的大地、同样的大气，这个事实就像时机不对的笑话。
塔那古拉特有的金属般冰冷美观，甚至感觉不到都市难免具有的体臭。
因为塔那古拉是经过特别处理的电脑都市，而且，在那里工作的都是拟人化的生化机器人，由仅有脑细胞进化的精锐主义人工体管理这些人——就是这么特异的机械都市。
这个全能的创造主是Λ-3000——被称为‘朱彼特’的人工智能。
利奇是在闭塞、淫猥的大熔炉中成长，这个无毒、无垢、纯洁无瑕、聪慧、无机质的异地令他窒息，甚至没来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，让他觉得阴森恐怖。
在这样的塔那古拉，唯一的有机体——让人感觉到人类体温的特区，就是‘艾欧斯’。
居民是三种类的异形。
只有进化的大脑是肉身的菁英。
被剥夺人类尊严的仆人‘法尼洽’。
还有经过交配改良被当成性爱玩具豢养的宠物。
三者之间不是点与线的利害关系，也没有难以弥补的龟裂，有的只是永无交集的存在意义。
有存在于某处某种扭曲变形的现实。
有再逼真不过，却又令人觉得虚幻的真实存在感。
有并非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乖离，而是连暧昧的破绽都不被允许的隔绝感。
在利奇眼中，贫民窟这个充满闭塞感只有男人的世界，是超越身为‘种’的临界值、享尽不自由的自由、只能堕落一生的垃圾场，但比起艾欧斯，光有堕落的自由就好得太多了。
规范看似宽松，实际上行动范围却大受限制，这种闭塞感非贫民窟所能比。
面对任何待遇甘之如饴，不要想太多，这就是性爱玩具应有的态度，宠物们都被灌输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。
被豪华的家具和鲜艳的色彩迷惑，甚至不觉得自己被束缚。
在艾欧斯对饲主的命令要最优先绝对服从，宠物没有思考的权利也没有否决权，这是利奇最难接受的事实。
会觉得这是无可比拟的痛苦，在艾欧斯就已经是异端了。
无法以道理或感情来界定的现实。
坚持到底不追随安逸，势必带来痛苦和后悔。这是利奇过去三年充分体验过的事。
利奇再次被关进艾欧斯牢笼一个礼拜了。
他像平常一样在大而无当的私人房间睡懒觉时，响起轻轻的敲门声，有人打开了房门。
这里虽是利奇的私人房间，却不能从里面上锁。
房间的安全系统全部从门外操作，也就是说，名为私人房间却没有私人空间。
‘利奇大人，时间到了。’
以利奇尚未习惯的生涩声音通知他的法尼洽，名叫凯尔。
刚开始，伊森把房间随侍人员凯尔介绍给他时，他对这个全新面孔感到十分讶异。因为他以为，伊森的房间随侍人员仍是达利鲁。
所以他脱口问：
“你的法尼洽不是达利鲁吗？”
利奇并没有其他意思，只是很单纯的疑问。
但是，凯尔顿时脸色发白。不知是幸还是不幸，面向伊森的利奇并没有察觉。
“他被调去其他地方了。”
伊森若无其事地说，凯尔却全身反射性地紧绷起来，利奇也没发现。
“原来他不在了啊……”
以为应该会在的达利鲁不在了，这样的现实让想破头该以什么面目见达利鲁的利奇感到些许安心，但也有一抹失落感，因为失去了在这个艾欧斯唯一心灵相通的人。
伊森说的‘调去其他地方’是什么意思，利奇没有深入探索，因为那么做也没用。
不……他是故意避开的。
因为以前他认为‘法尼洽’的存在是跟自己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人种，现在的情感显然跟那时候不同。
知道‘法尼洽’的真相后，他再也无法用当时的眼光来看达利鲁或凯尔。
“我当了五年伊森的法尼洽。”
卡杰的冲击性告白，至今仍在耳边缭绕不去。
“艾欧斯的法尼洽都是贫民窟的杂种。”
被告知不可能的事实，利奇只是张口结舌。
如果那句话不是出自卡杰，他说不定会噗嗤笑出来。还会当成连黑色玩笑都算不上的一般蠢话，因为没有收尾噱头的玩笑是最无聊的东西。
纵使那只是单纯的嘲笑。
因为贫民窟的杂种成为金发的宠物，就是最不好笑、最糟的丑闻。
利奇比谁都实际感受到这样的现实，所以卡杰的告白带给了他超乎想像的冲击。
“被去势的法尼洽，是公不公、母不母的中间生物。要把这样的事归于命运，需要很长一段时间。人类失去应有的东西，精神会相对失去均衡。当然，没有饲主或宠物会关心这种事。”
突然想起卡杰的话，嘴巴不由得干涩起来。
失去应有东西的失落感——对现在的利奇来说别具含意，是太过疼痛的一句话。
法尼洽是在十三岁被去势，编派到艾欧斯的房间。他没有问过达利鲁的实际年纪，但听说凯尔现在是十五岁。
当然，在‘卡迪安’成长的过程都一样，但是，与不自我主张就无法生存的贫民窟的十五岁完全不一样，从任何方面来看都太过纤细。他现在会这么想，表示他的年纪已经有所成长。
身为金发法尼洽的资历应该比达利鲁浅的凯尔，不怎么直视利奇。
努力想完成身为法尼洽任务的态度，使他显得冷漠生疏。跟总是有所节制保持适当距离，但仍尽可能接近利奇的达利鲁完全不一样。
如果是以前不知道法尼洽真相的利奇，或许会把避开他的视线所代表的意义和僵硬的态度，都跟以前一样归类为‘忌避’与‘嫌恶’，不予理会。现在却连这种事都会让他烦闷，纵然事实与现实有着显著的龃龉。
利奇和凯尔，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贫民窟的杂种。
然而，那并非默契。
利奇是贫民窟的杂种不是公开的秘密，而是艾欧斯里任谁都知道的事实。
但是知道法尼洽跟利奇是同类的人，在艾欧斯只有当事人法尼洽和极少部分的关系人。
——不。
说不定从克瑞斯养育中心‘卡迪安’选出来的法尼洽当中，有人连自己是‘杂种’的认知都没有。
严格来说，艾欧斯的法尼洽都没有体验过穷山饿水的贫民窟，连那个卡杰都没有。
他们发觉贫民窟杂种所意味的‘嫌恶’与‘侮蔑’是个现实，绝非不关己事，应该是在利奇被豢养于艾欧斯的四年半前。
知道光是出生在克瑞斯就会被称为‘贫民窟的杂种’，没来由地遭到忌避，想必那些法尼洽们都会胆颤心寒。
法尼洽＝贫民窟的杂种。
这个真相应该是不能泄漏的最高机密。
一旦泄漏，说不定会毁了艾欧斯的秩序。当宠物们知道自己不仰赖被当成侮蔑对象的杂种就连吃饭都有问题，大概会惊慌失措吧。
艾欧斯是比贫民窟更变态的闭塞社会，即便对利奇来说只是否定自我存在意义的牢笼，他也没有自虐、傲慢到想揭开艾欧斯的所有秘密破坏一切，更不想自我毁灭。
然而，在艾欧斯宠物们的眼中，利奇是混入乐园的奇兽、是应该排除的异己，只把他当成忌避的目标。
对他们来说，利奇不是宠物同类，而是威胁到自己地盘的天敌。
这一点至今不变。
（真是毫无进步。）
利奇的喃喃自语正是艾欧斯的实情。
好了伤疤忘了痛。
利奇被困在这里的屈辱三年，说到底或许也只是岁月齿轮之一罢了。
乍看之下光鲜亮丽，其实也代表了宠物的存在是何其迷蒙虚无的象征。
因为没有一个是利奇见过的宠物。
成员都跟一年半前不一样了，可见宠物的黄金期多么短暂。
不过也可能只是对其他宠物漠不关心的利奇不记得而已，说不定还有人记得他。
利奇每天都要散步整整两个小时。
凯尔说的‘时间到了’就是指这件事。
“冒犯了。”
每次把黑皮革项圈套在利奇脖子上时，凯尔的手都显得很紧张。
他的项圈跟其他宠物不一样，不是空有项圈之名的短项链类型，而是刚好扣住脖子的装卸式项圈，要注意避免擦伤，也不能太松。
其实他很想告诉凯尔，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。
为了宣示有限地盘的主权，长期活在过度刺激中的贫民窟杂种，不像附有血统证明的那些家伙那么脆弱。一、两处擦伤，放着不管也自然会痊愈。
但是，凯尔只知道利奇是主人喜欢到又让他回笼的宠物，绝不能让他受一点伤。
在艾欧斯已经成为惯例的新宠物展示，就是在正式露面舞会之前，以环境适应为名，在脖子上戴上项圈被房间配置的法尼洽牵着走。
因为是以环境适应为名，所以法尼洽们都知道要做什么，煞费苦心教会他们怎么去宠物们聚集的沙龙、怎么搭电梯，以及开门的方法。
宠物没有日常生活的基本能力也不识字，所以重要地方的标示都被简化成图形。
如何在有限时间内以浅显易懂的言辞教会宠物，亦即所谓展示的环境适应，根本就是在测试法尼洽的胜任能力。
当然，宠物也是形形色色，有人学得很快，有人学得很慢。
但是学得慢而出糗，挨骂的不是宠物而是法尼洽。
连简单的规则都学不会，不是宠物的错，而是教不会宠物的法尼洽能力不足。
宠物只要顺从、惹人怜爱、淫乱……任何事都会被原谅，而法尼洽绝不可以无能，就是这么回事。
但是，光是散步，利奇也是与新宠物们迥然不同的特例。
通常，展示的散步不需要特别申请时间或路线，视当天的心情而定。利奇每天的时间与路线却以乱数被指定，还附上了惩罚用的警告黄卡。
散步中当然是严禁私语或与其他宠物发生纠纷。
这似乎就是对‘回笼’的利奇的惩罚。
在一般展示配戴警告黄卡，分明就是要声名狼藉的坏人以愚蠢的模样暴露在大众之前。
伊森告知这件事时，利奇难免有些沮丧。但是过去三年来，他已经彻底领悟到，一旦决定的事绝不可能推翻。
这种事当然不值得骄傲。不过除了警告黄卡外，利奇也是拿到前所未有的红卡、不名誉的记录保持者。
依据艾欧斯的惯例，拿到红卡的宠物会立即被废弃处理。但是，不忌口帝王伊森是公然漠视这种惯例的脱轨者。
不管被科以多么不合理的惩罚，只要饲主伊森接受，利奇就没有权利拒绝。
（真烦人。）
他这么想，但也只能调侃地说：
“伊森，欧尔菲是不是很讨厌你？”
看到对主人出言不逊的恶劣宠物的精髓，凯尔露出差点当场昏倒的表情。
‘宠物的放荡是法尼洽的责任。’
或许是这种不成文的规定，伴随着临场感闪过了他的脑海。
但是，任何嘲讽都对伊森起不了作用。
“你是回笼的杂种，已经引发全艾欧斯的兴趣与关注。你就好好去游街示众，让大家见识见识破坏法规的宠物是什么德行吧。”
“游街示众？是当小丑吧？”
“不必给他们那么好的服务。”
伊森说得轻松自如。
（服务谁啊？）
利奇很想这么回他，但话到嘴边又吞下去了。
菁英集团是特权阶级的具体实现者。其中地位最高的金发的自尊，一看即知高得吓人，很难判断其柔软度。
对于在贫民窟成长，单纯明快的‘力量理论’是赢家必备条件的利奇来说，那已超乎理解范围。
成为那种金发同袍之间较量的材料，让利奇非常不愉快。不过他也知道，这样的抱怨只是宠物的傻话。
尽管闭塞，艾欧斯仍是个说窄不窄的宽敞地方。
两个小时的时间限制也说长不长。
既然要当个游街示众的人，光散漫地走路打发时间就不够精采了。不如来做个被指定路线的惩罚地图，利奇是真的这么想。
不单是为了发泄郁愤，抱持清楚的目的意识走，就会促进动机，散漫的思考也会变得清晰。
不使用就会衰退生锈的不止是体力，倘若习惯被安逸毒素侵蚀般的日常生活，自己就不会再是自己。现在他才恍然自觉，经验是活生生的教训。
被迫行走的路线是当天指定，因为怕利奇会自己到处乱走。
既然这样，干脆把他关在房间里就好了，可是这样又达不到惩罚的效果，真的很矛盾。
不知道欧尔菲在防备什么，不过，曾经避开警卫逃出艾欧斯的宠物，一定是黑名单上的头号人物。
为了没有识字能力的宠物，每个房间都备有‘3DRecord’这个必需品，却没有宠物专用的行动终端机。
法尼洽专用的PC是身体辨识码，利奇无法使用。
他只能把走过的路线记起来，在头脑里架构地图。不怕麻烦，从惩罚中找到其他意义的积极性就是利奇的真正价值。
不过，那是因为利奇现在是回笼。
被当成伊森宠物豢养的最初三年，对利奇来说，是所见、所闻、所为全都扎刺着自尊的屈辱日子，面对任何事都只想反抗。
怎么样才能离开艾欧斯找回自由？
每天想着这样的事。认清无可奈何的事实后大受挫折，只能闹别扭、自暴自弃。
所以，尽管认识自己的地盘，却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艾欧斯这个牢笼的整体模样，心情、思绪都只针对眼前的东西。
现在，虽不是自己心甘情愿回笼，但利奇有了那时候所没有的余裕。
若非余裕就是一种达观——说是盘算也行。
四年半前还有不能失去的东西，现在连那种东西都没有了。有的只是不能毁掉一切的苦涩和困窘，以及带着无奈饥渴感的后悔。
但还不至于自暴自弃想自我毁灭。
因为在卡迪安时代挣扎着活下去，最后却被不适应的环境压垮而死去的同伴们的模样，还烙印在记忆深处。
“对不起，利奇，我努力过了……”
吉尔憔悴不堪地抓着利奇哭诉。
“不要变成我这样好吗？利奇，答应我。”
菲斯抓着利奇的手这么说。
“我已经累了。”
列宾留下这句话长眠了。
如果抛开一切放弃生存，就像否定了他们曾经活过的意义……他绝对不要这样。
拥有绝对权利可以做任何选择的伊森，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执着？利奇完全无法理解。或许，要搞清楚金发特制的头脑的思路，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。
他再怎么不愿意当伊森的宠物，也不能否定这件事。
身为塔那古拉金发的宠物，是沉重而令人不快的枷锁。但是他知道，伊森再也不会帮他解开这个枷锁。
既然这样，为了把持自我，他不能甘心当个宠物，必须否定一切。
否定他是贫民窟的杂种。
——否定淫猥的饥渴感。
否定不能退让的意志。
——否定满是泥泞的自尊。
不管会失去什么都要否定一切，否则……会留下什么。
回到艾欧斯，知道法尼洽不是达利鲁而是凯尔时，他被迫必须重新检视自己的存在意义。
只想着如何逃开身为宠物的桎梏，结果就是这样。当他知道找回来的自由只是有时间限制的短暂休息，才自觉到咒缚已经深入骨髓。
关在房间里不和其他宠物接触，就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这样就达不到‘惩罚’效果——对欧尔菲这种说法，利奇感受到露骨的其他含意。
是单纯对伊森的嘲讽？
还是找利奇麻烦？
或是有其他的深谋远虑？
疑问不断缭绕，就像自己一个人在思考的咒缚中挣扎。
所以，为了不迷失自我，必须有所打算。
艾欧斯宠物的价值观，亦即以饰品取代阶级章的常识已经根深蒂固，所以宠物们都会竞相把自己装饰得光彩夺目。
‘惹人怜爱’
‘美丽’
‘娇艳’
不管男人或女人，与性别无关，只要给他人这种感觉，就是优越的象征。
在众人环视的宠物礼仪中，‘无耻’是称赞的话，如果再加上‘淫乱’两个字，附加价值就会攀升。
在贫民窟，男人必须表现身心两面都很强悍的性爱，然而艾欧斯不一样。
就某种层面来说，艾欧斯的‘雄性’必须是具有阳具的淑女。至少，在决定正式的对侣前必须如此。
‘庸俗’
‘粗野’
‘低级’——这样的人血统再好也会被唾弃。
如果不能被伴侣指名参加舞会，就会降低宠物的评价，失去存在价值。
然而还在展示阶段，利奇就有了回笼的特权——毫不隐藏成为性爱证据的吻痕。
明知这样会刺激宠物们，利奇却毫不放在心上。因为既然无法拒绝与伊森之间的性爱，注意那么多也没用。
纵使戴着项圈，他也不会退缩或谄媚任何人。既感觉不出他的紧张，也没有半点亲切感。
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，那视线不像是注视着某人或挑选着什么，而是带着横扫幼稚华丽的锐利。
无人能仿效的存在感，在被精心调教过的羊群中甚至散发着威严。
利奇一走动，所有人就会停下脚步，移动不了视线。
纵使是被惩罚的游街示众者，也无人能抵挡他的魅力。牵着项圈链子的凯尔，也切身体会到所谓的‘格局差异’。
没有人敢回应利奇的视线。他们只敢在远处围成一圈偷偷谈论，或背地里批判他。
不单是年龄上的代沟，也因为利奇是颠覆艾欧斯定论的活证人——并非他脱离常轨地回笼，而是‘利奇’的个性太过显眼。
周遭人会跟过于率性而为的利奇相比，被他的存在感吞噬而蜷缩起来。
不止是周遭观众会这样。
即使与利奇同步调前进，凯尔的脚步还是动不动就僵硬蹒跚。白合金做成的链子常会因此被拉直，勒紧利奇脖子上的项圈。可能是呼吸困难的关系，利奇的脚步不止两次、三次突然停下。
这时候，凯尔会满脸紧张地说：
“对不起。”
深深低下头为自己的失误致歉，但利奇从没出声责怪过他。
（不用这么紧张啦。）
利奇这么想但没说出来，因为说了也没用。只是，这样不知道是谁被游街示众。
凯尔大概也想了很久，不知如何处置比自己年长成熟且恶名昭彰的宠物。
而且，饲主还大大偏离了正常的金发定义，是个完全不忌口的人。凯尔应该是两边都要顾及。
然而，利奇并不会因此主动接近凯尔。法尼洽和他同为贫民窟的杂种……光这个理由，他就无法与凯尔融洽相处。
知道真相的达利鲁，仍旧跟利奇保持适度距离感。而利奇也学他那样。
当时，伊森以‘调教’为名科以利奇的丑态，比任何暴力都恶劣好几倍。
但是，当他坐在伊森膝上露出私处，让达利鲁口淫的羞耻与耻辱就快烧断他的神经时，达利鲁还是严守身为法尼洽的份内工作。
不管发生什么事，达利鲁都会绝对服从伊森，并以不受情绪影响的理性与自制力自我控管。
现在他非常能理解达利鲁的心情。
被豢养在同一房间的宠物和法尼洽，不可以相互舔舐彼此的伤口。
相互舔舐就会煞不了车，在某些时候会成为致命伤。
宠物与法尼洽各有不可侵犯的领域，利奇现在会这么自我警惕。
﹡﹡﹡﹡﹡⑸
初次露面舞会当天。
凯尔帮他从头发到脚趾头都精心梳理过后，拿来了利奇熟悉的深黑色皮外套。内搭的衣服是样式很简单的网状银灰色小背心。与贫民窟常见的合成皮相比，不论材质、价钱、触肤感当然都有天壤之别。
（真要穿这个？）
跟上次近乎半裸的裸露系衣服相差太远，利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，怕会有陷阱。
要说他想太多，或许也是。但是，只要牵扯到金发的面子，伊森的举动总是超乎利奇所能理解。
“要穿这个吗？”
“是的，这是主人选的。”
凯尔立即回答，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。
（也对啦，总不能要我打扮得跟十六岁时一样。）
上次，看到达利鲁拿给他的衣服，他只觉得那是冲着他平常的恶言恶行而来的露骨报复，殊不知其他宠物的盛装比他更火辣。
后来他才知道理由。
群聚在中心大楼最上层的新宠物们，都是阴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子。自己穿跟他们一样透明、轻飘飘的裸露系衣服，任谁看到都不舒服……只会丢脸吧。
但是，下面是只用极薄的布恰好遮住私处的丁字裤。也就是说虽然没有明显的裸露，身体的曲线还是清楚可见。
初次露面舞会的盛装意味着宠物的裸露，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。
上次，伊森一句话就推翻了这样定论。
‘他正在调教中。’
而且，贫民窟的杂种也够异端，使这件事可以成为特例堂堂通过。
现在大家都知道利奇的宠物环是特别制作的D型，这次恐怕不能再使用同样的手段了。
如果是明知如此还挑选黑色皮衣，那么伊森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强。不……也可能是对回笼惩罚的报复。
才刚打扮完毕，伊森就像算准了时间般来到房间。利奇平常散乱的头发也梳整齐了，伊森用视线舔遍这样的他，只说了一句：
“太完美了。”
冷漠的声音跟平常没什么两样。
可能是因为这样，利奇冲口而出：
“你的意思是粗野、低级的山猴子，装扮后也会像个人样？”
说出这种不算讽刺的恶毒话语，几乎已成了反射动作。
“今晚是最后一次演出了，你也好好享受吧。”
利奇翻白眼狠狠瞪着明知不可能享受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伊森。
“在不给你丢脸的范围内吗？”
“在常识范围内。”
“哼，不用我大闹，外野观众也会脱序吧？”
连这种事都如脚本设定，确实令人不悦。但说不定这才是这次演出的压轴好戏。
“应该不会无能到重蹈覆辙吧？”
谁不会？
当然是利奇啦。
（原来是这么回事？）
明知模拟如何规避危机也没用，却还把这件事提出来说的伊森那蓄意犯模样，让利奇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。
“你是说多少惹点麻烦也在余兴节目内？”
“做为初次露面舞会的观赏材料，是很不错的点子。”
他老是满不在乎地说这种话，才会被称为金发不该有的不忌口者。不过，他本身应该不会把那种闲言闲语当一回事。
每次适度敷衍，麻烦的触手还是会来纠缠，这种事利奇有过太多次经验了。他是不甘心被伊森玩弄在手掌心里，但更不想莫名其妙被打入丑闻的深渊里。
“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……”
像是做最后的收尾，伊森亲自把项圈套在利奇的脖子上，优雅地握起了链子。
◆◇◆◇◆
一九：〇〇。
戴着项圈的利奇，完全没有初次露面的娇羞、紧张感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。被伊森牵着到达舞会会场时，祥和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。
太露骨的安静让利奇的心情更不好了。对新宠物来说，这或许是一生一世的盛大舞会，对利奇来说却只是场闹剧。
会场里的菁英们，视线中毫不掩饰对回笼的利奇强烈的好奇。乖乖蹲在他们脚边的宠物们，在利奇游街示众的一个月里已经知道他这个人和名字，眼中却还满是敌意。
侮蔑。
嫉妒。
——厌恶。
这些都是利奇已经很熟悉的东西。
利奇是金发宠物这件事，已经是艾欧斯的丑闻标的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平常难得一见的饲主与利奇同时出现，不但引发众人好奇，更带来超乎想像的冲击。
一个是位高权重的金发，一个是理应被唾弃的存在——贫民窟的杂种。这原本不可能的组合，不，是不该发生的禁忌组合，映入眼帘的‘金色’与‘黑色’绝佳搭配，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。
光是手执‘利奇’链子的人，不是这个月来看惯的法尼洽而是‘伊森’，就已酝酿出完全不同的氛围。
特别的轻松。
却又浓密。
然而十分排外。
亲眼目睹这样的事实，宠物们虽然早已听说还是看得目瞪口呆。
而且，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，就抵消了其他饲主之间难免引发的苛责与嘲笑，这样的事实更让宠物们体会到绝对权力的真髓。
凡是与自己是伊森宠物这个事实不相关之事都会被抹煞的利奇，对身为金发宠物的价值观，既没有任何执着也没有特别的坚持。
他从不逢迎谄媚。
也不在乎这样的态度看在他人眼里，是有点可恨的目中无人。
在特别为新宠物订做的鸟笼里，有了序号外专属自己的新‘名字’，成为众人焦点是极高的荣誉，利奇却只觉得厌恶。二度尝到这种滋味的破例宠物，恐怕空前绝后只有利奇一个人了。
光是这样，就足以令他们展现露骨的嫉妒与敌意了。
新来的人在鸟笼里展示一段时间后，就会被解放。
不是利奇刻意跟其他宠物划清界线，而是他们都对利奇敬而远之。利奇也宁可他们不要来纠缠自己，这样清爽多了。
无关希望或不希望，跟其他多数小孩比起来，他就是有股成兽柔韧的艳气与胜过艳气的威压感，没有人会愚蠢地闯入他的地盘向他挑战。
相较于上次的展示，这是最大的不同。
在中心大楼最上层，把利奇当成服务生指使、口出恶言的他们，态度完全不一样了。视线尽可能不与利奇接触，却还是压抑不了不能不去注意他的好奇心，这之间的挣扎一目了然。
（这次有点冷场……不，应该说不用绷紧神经，轻松多了。）
这可不是嘴硬的内心话。
看来是不会有伊森所说的‘余兴节目’了，光这样利奇就觉得万万岁了。
也因此，他才能专心看鸟笼表面虚拟萤幕正在播放的新宠物档案。上次他忙着加倍奉还频频投向自己的粗暴言语、侮辱的视线，没注意到有这种东西。
（唷……艾利法斯的宠物产于巴鲁迪亚啊，以黑发来说，应该砸了不少钱。莫非以持有物来说，那是很够气派的种类？）
菁英是绝对阶级制，所以，从配合身份的生产中心购买宠物，也是不成文的规定。
但是，连最高位的金发都明知故犯，把贫民窟的杂种带进来了，所以，在这方面应该是靠个人斟酌决定，说不定有某种程度的松绑了。
（男人全都行过割礼了呢……嗯，难道是现在流行？）
力量理论的象征＝阳具虽非绝对，但是在贫民窟，受欢迎的男人仍以下半身的勃起力、持续力、技巧占前三名，而包茎代表男人还未成熟。这是根深蒂固的偏见。
然而，并不代表他们认同割礼。
因为在弱肉强食这成规横行的贫民窟，阴茎上的刀伤向来等于凌迟。不管理由为何，有那种伤痕的人在贫民窟遭到歧视是不争的事实。
虽然去那类酒吧就能找到免费性爱对象，但即便是对下半身要求较宽松的杂种，还是会在意那样的传闻。
在艾欧斯常可听到这样的笑话，说帮精通前的宠物去除包皮、教宠物自慰，是房间随侍人员法尼洽的任务。其实，宠物与法尼洽之间的性行为，若被发现就会受到严惩。当然，主人认同就不在此限。
如果利奇没记错，很多宠物认为男性宠物还裹着包皮是未通的证明，在交配舞会上会有‘初次者’的附加价值。
总之，当其他宠物公然抛出这种处男宣言，对着利奇说他们的格调跟贫民窟的杂种大大不同时，利奇真的觉得很无力，心中暗想：
‘这些家伙是不是头脑有问题啊。’
看来宠物的价值观还是会随着时代改变。
这次在鸟笼里展示似乎没其他事可做，利奇决定看新宠物的档案打发时间，一个个确认他们的长相和名字。
◆◇◆◇◆
“好无聊……”
基德翁?拉葛特坐在离特设鸟笼最近的金发专用桌，沉沉靠在沙发椅背上，显得不太开心。
听到以自言自语来说太过清晰的话，基德翁?拉葛特的宠物以为是自己惹主人不高兴，在主人脚边缩起了身子。
平常，宠物们一见面就会喋喋不休地聊起天来。但是，在这种主人一起出席的特别舞会上，禁止不必要的私语，所以宠物都乖乖坐在主人脚边。
宠物专用沙龙经常备有饮料、食物，可以随意取用，但在正式场合只能吃主人亲手喂食的东西。向来自由奔放的宠物，被迫谨守礼仪也显得很紧张。
宠物的失态是主人的耻辱。
在正式场合有失礼仪，会受到相对的惩罚。艾欧斯的宠物都曾经历过的体罚是调教的一环，灌输宠物们疼痛、恐惧与绝对服从的意识。
“你说无聊是什么意思？”
欧尔菲责问基德翁的自言自语。也难怪他会这么做，因为他是这次舞会的负责人。
“可有可无，没有预料之外的惊喜，很无聊。”
“预料之外的惊喜？”
语气别有含意的艾歇?罗简窃笑起来。
他的宠物曾跟利奇发生过争执。
不，说到争执，当时的利奇几乎跟所有宠物为敌，其中又以艾歇的宠物为最。
严格来说，是艾歇的宠物自己把利奇当成了眼中钉，只要看到利奇就会扑过来，然后被反扑回去。
除了学院派的自尊与贫民窟杂种的倔强誓不两立外，还让周遭人看清了另一个事实。那就是经过品种改良的纯血统，光有宣示地盘充分流露情绪的‘雄性本能’也没什么用。
劳尔把这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称为‘冲动的魅惑’。相反地，艾歇最有兴趣的却是杂菌利奇以出人意表的方式，将有形数据无法理解的隐性因子挖掘出来的感染力。当然，他从没提过这件事。
“在一群天真烂漫的初次者中，混入一个目中无人的回笼者，不就是很大的惊喜吗？”
麦卡斯?杰德的话中有着若无其事的不留余地，毫不隐藏对伊森做法的不满。
“我的意思就是少了配合那种惊喜的刺激。”
“你指的是什么刺激？”
“当然是只有这种机会才看得到的新鲜余兴节目啦。”
基德翁干脆把话说白了。
“他这么说呢。伊森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“现在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，他们的任务不就是规规矩矩扮演好被展示的角色吗？”
“你连舞会的盛装条件都没做到，说这种话毫无说服力吧？”
伊森无视冷嘲热讽的西尔贝?多米那的藐视眼神，淡然地说：
“你要那个回笼的家伙怎么强调他的天真烂漫？要他重演上次的事吗？”
“不……那也很麻烦。”
立刻这么插嘴说的劳尔，是希望舞会平安无事结束的稳健派带头者。
冷嘲热讽的话语只要出自利奇口中，就会威力倍增。缺乏免疫力的人往往阵亡。听说上次就陆续出现心灵受创的宠物。
跟那时候比起来利奇是成熟多了，但那只是表面，杂种的本质不会说变就变。
“回到老巢，好像把他的杂种本能磨得更亮了。”
“差点脱落的牙齿是不是也换新牙了？”
听到很难当成赞赏却又掩不住好奇心的同袍们的措词，伊森眉头皱也没皱一下。
“不过，锁链、捆缚派的情色，好像比直接的裸露更适合他。”
艾歇肆无忌惮地发言，不时发出意味颇深的笑。
坐在这些人脚边，连对话意思都听不太懂的宠物们，看到主人少见的笑容非常惊讶，各个都着迷似地看得出神。
“他的宠物环还是D型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还需要重新调教吗？”
“不，只是用习惯的东西还是最好的。”
“配戴特制阴茎环的恶劣宠物，恐怕只有他了。”
“后来有人仿效，HarnessRing也流行了一阵子，不过风评不是很好。”
那是用三连环勒住雄性宠物分身与双珠的私处装饰物，因为稀奇一时很受欢迎。后来评语很差，认为那只是长时间暴露私处的低级噱头，不适合讲求实用性的性交舞会。
因为做为取代ID的装饰品，还是宠物环最重视的价值观，而且珠宝型的三连环在勃起时，要做精细调整也有其极限。
不能忍受疼痛的少年们，若在做爱中呜咽呜咽哭起来，就很扫兴了。
“伊森，你不认为宠物环的价值，就是要展现出来才有意义吗？”
“贫民窟的杂种不需要不合身份的珠宝。”
伊森立即回答，话中没有丝毫的迟疑。
利奇连存在感都很淡薄。从不做无谓的谄媚，也不畏惧任何人的一双黑眼睛，比任何昂贵宝石都有价值。
脚边的宠物们都没有看过D型宠物环是怎么样的东西，只知道是雄性专用的调教环。所以，对于伊森说的话，只能理解字面意义。
也就是说，凶狠粗暴的杂种只配最低等的粗劣品。
宠物们从伊森口中得到实证，知道杂种跟附有血统证明的自己还是不一样，是相差很多的低等存在后，原本滚沸的嫉妒心就稍微和缓了。
但是金发们都知道，为利奇特别订制的宠物环，是比一般珠宝都昂贵的最新技术结晶。
只是没有机会亲眼确认那个宠物环的实用性，因为伊森从没让他出席过那类舞会。
“伊森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舞会就该有余兴节目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总可以展露一次D型的实用性吧？”
“我觉得已经充分达到回笼的惩罚效果了。”
“我说的是余兴。”
基德翁强调‘余兴’两个字。
“新人们丑态百出也是展示时的不成文规则，身为本日主角的宠物们都在特设的鸟笼里接受艾欧斯的洗礼，只有回笼的一个人绰有余裕，有违规则吧？”
分明就是强词夺理的基德翁，把下颚指向鸟笼。
在烁亮聚焦灯照耀的鸟笼里，以生硬动作拼命搔首弄姿的新人们，可能是在众目睽睽下难免紧张，一再把自己的杯子倒满、喝干，只有利奇没碰过杯子。
“不愧是回笼的人，戒心也暴露无遗。”
“是不是上次的初次者展示，造成了严重的心灵创伤？”
“别看他那样，上次不也成了大家的笑柄。”
宠物在笑得别有意味的主人脚边相互对看，想起自己在初次露面舞会上第一次尝到的丑态，脸微微泛红。
“我以为贫民窟的杂种都很低俗、猥琐，成天泡在毒品里，没想到那小子还满干净的。”
“他竟然几乎没有抗药性，太出人意料了。”
在鸟笼里中央的桌子上，摆着很多种混合鸡尾酒的饮料，里面都掺了轻微的媚药。
利奇知道，所以没碰杯子。
基德翁所说的‘有违规则’就是指这个。他认为利奇既然拒喝，就该以别的方式相抵。
D型宠物环不是一般装饰品，是伊森为了调教贫民窟杂种超越规格的野性特别订制的，起码要调教到身为宠物不会给金发丢脸的程度。当然，从特别量身订做的宠物环取得详细数据，也是目的之一。
基德翁执拗地要求他展露那东西的特性，也是因为至今无人看过实际效能。伊森这次也跟上次一样，不打算让他出席那种舞会的意图昭然若揭，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机会看到了。
所以他才这么坚持。
不过，显然并不单纯是对特别技术凝缩而成的宠物环有兴趣。
“好吧。”
伊森缓缓吐出这么一句，轻轻抚弄戴在左中指上的大戒指。
◆◇◆◇◆
从头到尾看完特设鸟笼里虚拟萤幕上播放的宠物档案后，利奇把视线拉回原处，看到群聚在中央桌子旁的孩子们模样，不由得咂咂舌。
（喂，你们几个，再渴也不能大口喝掺有毒药的饮料啊，发生什么事我可不管。）
利奇知道桌上那些饮料并不是一般饮料，想起在上次舞会的痛苦经验，他紧紧皱起了眉头。
那次在特设的鸟笼里，他狠狠揍了那些嘲弄他的学院派宠物后，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喝下了饮料。没办法，喉咙太干了。
其他宠物都装高雅，把水壶里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喝，利奇没那么慢条斯理，拿起水壶直接大口喝。
果汁从唇角溢出来也不在乎，用舌头来回舔舐，再用手背擦去从额头滴落的汗水。
他当然是明知故犯。
不止鸟笼内，连环绕在鸟笼外的人都发出了不屑和嘲笑的声音，但利奇毫不在意。既然被贬为贫民窟的杂种，就不需要顾及体面了。
不，他根本是——
故意做出其他宠物想做也做不来的低级、粗野的动作给周遭人看，想丢伊森的脸，心想最好把金发的颜面全丢光。
然而……
他没能逞强多久，很快就觉得身体莫名其妙热起来，还隐隐灼痛。当他察觉那确实是发情的征兆时已经来不及了。
贫民窟的杂种是十三岁成人，艾欧斯的宠物更早熟，过了十岁就可以参加交配舞会。不过，利奇也早在十三岁时就不是处男了。
对象当然是凯伊……只是他跟凯伊之间的精神羁绊更强，只要跟凯伊在一起，有没有性爱都无所谓。
凯伊想做他就做，仅仅只是这样。
所以，两人的性爱总是那么柔和温馨。
拥抱、被拥抱，满足。利奇和凯伊没有过干柴烈火的性爱，也没有必要。
但是——
被强行带到艾欧斯后，连着好几天被达利鲁口淫、被伊森的手毫不留情地挖起愉悦之根的身体，变得对外来的快乐十分敏感。即便只是被媚药煽起的发情，也无法拒绝已经燃起的快感。
利奇把手伸进紧贴私处的三角裤里，一径握住自己那话儿。
立起的乳头丰盈膨胀，光是与布摩擦的些微刺激都会带来麻痛。
体内处处灼热不堪。
发烫。
发疼……
——痉挛。
手动得再粗暴也无法射精。
掺入饮料的媚药，只是用来促进无性交经验的初次者的兴奋，按下发情开关也无法达到高潮。
最糟糕的是，据称对初次者没有副作用的兴奋剂‘杰洛基那洁’，跟利奇的身体起了严重冲突。
在生产中心无菌培养出来的宠物有完整的个体数据，对他们没有任何副作用的药物，却足以使贫民窟的杂种陷入不好的迷幻。
其他宠物都是陶醉似地张开下肢，抚摸尚未成熟的性器，吐着娇媚气息丑态毕露，只有利奇一个人扭动身躯痛苦挣扎。
翌日早晨，在自己房间醒来时，记忆全都消失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，应该是极为不堪。
而且，可能是副作用的关系，他头痛欲裂、天旋地转、恶心作呕……在床上躺了一整天。
有过那次痛苦经验后，利奇绝不碰桌上那些饮料，也不碰宠物们用来替代零食的其他点心。
渴到无法忍耐时，只从常备水果中选在自己房间吃惯的种类啃食。
缺乏运动或想纾解压力去虚拟房间跑步时，他也会小心地把饮料装入专用的水瓶里随身携带。
只要走出自己房间一步，周遭就都是靠避忌他、侮蔑他来衡量自我存在价值的人们。对于找上门来的架，他绝对有自信打赢，但是，就是强烈抗拒在沙龙轻松地吃任何东西，因为怎么样都抹不去那种不信任感。
之后，利奇又跟伊森参加过几次初次露面的舞会。因为伊森允许他不参加其他舞会，条件是一定要参与新宠物展示，完全无视利奇的意愿。
但是，他从不看会触痛他心灵创伤的特设鸟笼，不是在伊森脚边睡个够，就是透过耳机听音乐。
其他金发语带讽刺地说他‘没规矩’或盯着他看，他都不予理会。
利奇因此知道，被掺入饮料里的媚药含有宠物特有的配合度与耐性，新宠物的展示也兼做这样的测试。
再根据测试数据调出适合宠物个体的独特媚药，使用在交配舞会上，并灌输淫乱是宠物最大美德的意识。
就这点来说，利奇从未服用过这类媚药，因为不管是‘公开’或‘私下’场合，他都不曾和其他人发生过性关系。除了唯一一次……与梅亚之间犯下的错误。
也就是说，在将众目睽睽下的自由性交视为常识的艾欧斯，利奇极为不堪的窘态只有四年半前那一次。
对利奇来说，光一次也是窘态，依然是希望能从记忆中抹去的过往污点。
所以，不管多渴，利奇都不会碰桌上的任何饮料。
在鸟笼中，有人很快就全身酥麻眼睛湿润了。
也有人脸红到耳根，呼吸变得急促。
不管是还未精通的少年、或胸部刚刚隆起的少女，被强制发情都会展露一定程度的丑态。这就是展示的意义——带给在场所有人最大的娱乐。
（快点结束这种闹剧吧。）
利奇瞥了他们一眼，半无意识地咬咬牙。
就在这时——
私处的宠物环逐渐热了起来。
有种似有似无的奇怪感觉……
但是。
瞬间。
他觉得阴茎包皮被轻轻舔了一下，不由得屏住气息。
（为什么？）
这样的自问连接到并非错觉的现实。
频频收缩的微弱脉冲，透过宠物环清楚地刺激着皮下神经。
快感的微波以私处为中心，向四方扩散开来。那是想克制也克制不了的愉悦的失控。
（啊……嗯、可恶）
利奇瞪大双眼，回过头，看着伊森所在的金发专用桌。
◆◇◆◇◆
“哟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他的反应还真是一目了然呢。”
“那张刚强的脸，好像打开了开关。”
“不愧是最新科技。”
“那双不逊的眼睛怎么样？”
“瞪着我们。”
“对我们金发太不敬了。”
“伊森，你没教好喔。”
“可见他还有余裕。”
“很有趣的反应。”
“真是剧变呢。”
“伊森，这个程度算是第几阶段？”
“要不要稍微加强脉冲的程度看看？”
金发军团盯着利奇高谈阔论。
无关那些话的意义，宠物们对利奇过于强烈的视线——宠物不该有的暴行——感到惊愕。
而伊森看到利奇不管在哪、发生何事都不为所动的本质，嘴角悄悄泛起了笑意。
◆◇◆◇◆
在艾欧斯，初次露面舞会是一个过程仪式，告知所有人自己是雀屏中选的特权阶级的一员。
展示的余兴节目结束，围起新宠物的特设鸟笼拆除后，也没有人站起来。
不……正确来说，他们是处于发情状态，脑浆也彻底融化，站不起来了。
虚拟画面从各个角度，毫无保留地把这些新人的丑态做放大特写。鸟笼一拆除，宠物们就变得毫无规矩，争相冲上前去看、去触摸还沉醉在淫梦中的新人们。
宠物有宠物的娱乐方式。
纵使余兴节目结束了，新人们的灾难……不，是洗礼，还是没结束。
——应该还没结束。
直到蜷曲在单人沙发上动也不动的利奇，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。
嬉戏笑闹的宠物们，吓得静止不动了。
利奇不像其他新人大口喝下掺有媚药的饮料，却也突然变了样，宠物们都窃窃私语说，大概是主人们事先让他喝下了迟效性催淫剂，当做回笼的惩罚。
并没有侧耳倾听主人之间谈话的宠物们，看到贫民窟的杂种脸上失去唯我独尊般的余裕时，才稍微解除了类似焦躁的不满。
但是，回笼的杂种还是超乎想像的奇兽。
利奇靠自己的脚站起来，仿佛在宣示自己的存在跟其他人大不相同。他用凶狠的视线驱散屏气凝神看着事情发展的宠物们，举步为艰地缓缓向前走。
宠物们很自然地……不，是被他的气势压倒，害怕地让出了一条路。
利奇就这样走向了伊森的桌子，走得非常慢，跟平常豪迈俐落的步伐完全不一样。
刚才谨守礼仪乖乖坐在饲主脚边的金发宠物们都不在了。
他走过去的那一桌，只剩下在艾欧斯地位最高的十三位金发。在这些实际拥有绝对权力的人面前，他毫不退缩更不掩饰脸上的愤怒。
“贫民窟的杂种真的很耐操呢。”
欧尔菲半讶异地说。
“应该说相隔一年半，他的目中无人也随着年纪增长更严重了。”
艾歇这句话也颇有含意。
“果然是行为总出人意料的奇兽。”
基德翁淡淡一笑。
但是，利奇的双眼只看着伊森一个人。
“快复原！”
从嘴唇挤出来的声音非常嘶哑，一点都不像他。
“复原什么？”
回看他的伊森向来就是这么冷漠的语气，现在听起来却特别刺耳。因为跟他的惊慌失措比起来，伊森显得太从容自若了。
“混帐……快帮我复原！”
利奇的眼角凶狠地斜吊着。
宠物不该有的傲慢。
不被允许的粗暴言语。
对绝对服从是唯一规定的主人出言不逊的利奇，引发宠物们一阵骚然，他们终于见识到传闻中的贫民窟杂种的一鳞半爪了。
“你为什么不喝鸟笼里的饮料？”
明知故问的伊森令他生气。
“有人会笨到知道里面有毒还喝吗？”
“所以这是惩罚。”
“什么？”
利奇不由得眯起眼睛，嘟起了嘴巴。
“有人说，光你一个人表现出回笼的余裕，是傲慢的违反规则。”
谁说的？
利奇没这么问，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排排坐的金发军团。
“伊森，他还是这么没教养呢。”西尔贝带刺地说。
在饲主面前除非有特别指示，否则必须跪在地上摆出恭顺姿态，这是宠物的常识。
利奇并没有忘记，只是微弱的脉冲搅乱了他的心跳和思绪，大脑变得一片空白。
“说得也是。”
伊森这么说，又轻轻动一下手指上的戒指。
突然——
灼热的疼痛快感猛然贯穿全身。
“咿……啊啊啊……”
利奇发出嘶哑的淫浪声，当场瘫坐下来。
刚才微弱的脉冲，更发狠地震荡起快感。利奇被刺激得紧紧按住私处，双脚颤抖僵直。
（快住手啊……我不要……快复原啊！）
来自宠物环的强制快感毫不留余地，没有停歇、没有虚发，以一定的韵律感让利奇飘飘欲仙。
利奇已经完全忘了这种无机质的快感。因为被伊森拥抱时，宠物环只是用来阻挠射精做为延长快感的枷锁。
他没办法习惯与伊森那话儿不同的触感，只能任凭喉咙、声音、下肢都狼狈地扭曲。
（我会杀了你。）
（总有一天……我会杀了你。）
（我绝对会杀了你！）
发不出声音的丑态，就像成不了诅咒的自我中毒。
如果不这样边咒骂伊森边咬紧嘴唇，他怕自己会发出无限淫媚的叫声。
伊森黏稠浓郁的毒素在他全身流窜。
（可恶……）
他知道自己可以变得多淫乱。
（快住手啊！）
但无法忍受暴露在他人目光中。
（快帮我复原！）
绝对不能。
伊森缓缓地、优雅地从自己的位子站起来，走到压抑声音、被快感刺激得满地翻滚的利奇身旁，用手指微微卷起他的黑发轻声说：
“这是你傲慢无礼的惩罚。”
不是回笼的惩罚。也不是违法展示规则的惩罚。
而是在正式舞会上傲慢无礼的惩罚。
利奇觉得脑浆就要被快感搅混，咬紧了牙关。
一时大意上了老奸巨猾的金发挑衅的当，落得这样的下场。要说是自作自受着实令他恼怒，整个思绪都快滚烫了。
◆◇◆◇◆
初次露面舞会在二二：○○结束。
在跟去时一样被伊森牵回房间前，利奇都处于水深火热中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
连恭恭敬敬出来迎接的凯尔，声音听起来都好遥远。
利奇用力吐出憋住的气，抚平急迫的心跳。
肉体上不用说，精神上的疲劳感更是比离开这个房间时强烈十倍以上。
但是，还没结束。
在舞会会场丑态毕露的热度还没退去，即使出汗也不会闷热的小背心，现在紧紧贴在肌肤上。
宠物环的刺激已经消失，说是余韵未免太过强烈的感觉仍折磨着利奇。
太奇怪了。
——为何？
——为什么？
利奇强忍住想当场瘫坐下来的冲动，硬是踩稳发抖的双脚，等着伊森摘下他脖子上的项圈。
“脱掉。”
伊森直截了当地说。
利奇大吃一惊。
凯尔的声音那么遥远，伊森柔韧的美声却直穿麻痹的脑髓。
‘脱掉什么？’
——凯尔没问。
‘脱掉谁的？’
——凯尔也没问。
理所当然地把手伸向了利奇的外套。
平常，在伊森看不到的时候，利奇会自己很快地换掉衣服，但现在只能任人摆布。
替宠物梳洗装扮是法尼洽的基本。
被伊森拥抱后的可耻模样，凯尔已经看过太多次。因为跟达利鲁在时一样，伊森不会隐瞒任何事。
让凯尔清理被自己释放出来的精液、沾满秘孔的润滑剂弄得湿湿黏黏的身体，利奇并不觉得厌恶。
不……只是习惯了。
不管那么做会如何伤到利奇的哪里或伤到什么。
完成该做的事就是法尼洽的任务，如果做不到，就是法尼洽的失职、怠慢。
做不到的理由再怎么合理，法尼洽也不能做任何辩解。达利鲁在的那三年，利奇已经充分体验到这件事。
“尽全力让您在这间房间里可以舒舒服服地渡过每一天，是我的责任、我的骄傲。对任何事都不需要假借他人之手的您来说，这也许是很痛苦的事，但是艾欧斯就是建立在与你的常识迥异的价值观上。所以，利奇大人，求求你，让我做我该做的事。”
达利鲁真挚的话语，现在以不同的沉重束缚着利奇。
再怎么憎恨这件事的元凶卡杰，也已经来不及掩住耳朵，或把已经知道的事当成不曾发生过，也不能抹煞掉……
脱掉外套。
脱掉鞋子。
脱掉三角裤。
脱掉小背心。
被俐落剥去衣服的利奇，只是无言地微微垂下视线。
不……是动动身子布便会摩擦带来微弱的刺激使他产生过度反应，而现在的他面对那样的自己，连咂舌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紧贴在私处的极薄三角裤，已经被失控的精液濡湿了。若不是有宠物环勒住阴茎，情况恐怕会更糟。
解开旁边的钩子，脱下最后一件衣服的凯尔，动作里没有丝毫的犹豫或羞耻。做完法尼洽该做的事后，他问：
“要拿替换的衣服来吗？”
不是问利奇，而是问主人伊森。
“明天再拿。”
意识到冷漠话中蕴含的意义，利奇体内持续闷烧的情欲炽火轻微爆开来。
“遵命。”
利奇把深深低下头的凯尔逼到视野角落，微微舔了舔下唇。
◆◇◆◇◆
（伊森那家伙……实在是……）
跟宠物爱利西亚回到自己房间后，劳尔重重叹了口气。
（做得太过分了。）
所以他才会要求在舞会上‘傲慢无礼’的惩罚。
不，此时，惩罚本身已经不重要，问题是以后的处理方式。
劳尔认为，宠物回笼是很疯狂的事，更是前所未闻的丑闻。
上次，伊森把贫民窟杂种带进艾欧斯时，刮起了冲击的强风，这次又带来了意义不同的激震。因为兼具柔韧成兽的艳气与禁欲性狞猛的异端，被丢进了年龄、精神面都尚未成熟的宠物群里。
以前见过利奇的菁英们都知道，这是会煽动人心的事。因为，即使不知道利奇曾未戴宠物环被放养在贫民窟，‘回笼’这种不可能的现实，也已俨然成为事实摆在他们眼前。
而且，曾是‘粗野叛逆杂种’代名词的利奇，仿佛脱了一层皮的成熟模样，更令他们张大了眼睛。
在未成熟宠物不断循环的艾欧斯，这种事或许并非诡异而是纯粹的惊奇。连相隔一年半后再见到利奇的劳尔，都不由得出神注视着利奇。
利奇被豢养在艾欧斯的三年，姑且不论好坏，就是引发了激荡。
不过是个宠物、贫民窟的杂种，连放入视野角落的价值都没有。
任谁都这么想。
然而，利奇的存在却痛打了菁英们的常识。
说白了，利奇就是为了炸毁无聊闪亮的平静而被投下的引爆器。连有所图谋而把他带进来的伊森，都没有看出他真正的威力。
“不过是个宠物……若能这样简单地下结论，就不会把他留在身旁三年。”
——不，是连在震源地的伊森，都被不可预测的爆风吞噬变了质。
“起初只是心血来潮，没想到后来会深陷不可自拔，尤其是在梅亚事件后。即便只有大脑是肉身，人工体的我们终究不脱人类本质。”
在某方面，那已超乎劳尔所能理解。
“如果我说我爱利奇……你会笑我吗？”
冷冷的这句话是真？是假？不论何者，都是无法置若罔闻的告解，至今仍烙印在劳尔脑海挥之不去。
没有注销宠物登记就把利奇放回贫民窟，还有再度把利奇带回艾欧斯这两件事，在金发中并非全无争议。
然而，对于伊森走宠物法漏洞硬是闯关的做法，尽管有明显反弹和悄然的苦笑，表面上却没有任何龃龉。
因为朱彼特说得很清楚。
‘没有抵触法规。’
以结果论来说，是伊森靠理论封住了所有可能被戳破的缝隙，准备得万无一失的狡诈赢得了胜利。应该这么看吧？尽管有不少人觉得似乎有什么部分无法以理性界定。
更重要的是，金发们无法压抑心中的好奇也是事实，他们都想知道‘利奇’这个引爆器回到艾欧斯后，又会产生怎么样的连锁反应。
对未知的好奇心与探索心，也是金发们的习性。
解开无法理解的谜团，恐怕已不是求知欲，而是被灌输的永远主题。
‘感染力很强的杂菌。’
欧尔菲这么肆无忌惮地称呼利奇。但是，他对这个利奇科以回笼的惩罚，也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想使用跟伊森不同的手法煽动什么。
因为除了惩罚外，他把新宠物的展示活动也延期了。
欧尔菲握有统治艾欧斯的权限，所以必须遵循他的决定事项。
通常要经过两个礼拜的展示活动再举办初次露面舞会，这个活动至今没有延期过。
这是艾欧斯有史以来第一次。
（选黑色皮衣做为舞会盛装让他穿上，分明就是在向欧尔菲宣战嘛。）
在伊森看来，那或许只是小小的报复。
没想到那小子表现得那么得体，所以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了。找遍整个艾欧斯，大概没有宠物可以打扮成那样。
说句毫不保留的真心话，姑且不论好坏，利奇桀骜不驯、粗野刚烈的性子，又增添了几分成熟的艳气。
被豢养在艾欧斯的第三年后半，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霸气，大家本以为拔去了杂种的利牙，没想到被‘达利鲁事件’一举颠覆了。
宠物甩掉警卫跑出了艾欧斯。
这种事有谁预料得到呢？简直吓坏了所有人。
利奇的本质应该不是杂种而是野生吧？
不顺应环境。
不谄媚。
不记取教训。
——野性。
可能是因为这样，伊森即使是赌气也要用锁链把利奇绑住，无论如何都想把不亲人的奇兽豢养在自己脚下。
那之后一年半了。
拆掉宠物环的‘喘息’效果十分惊人，连劳尔都在意起他来了，其他金发也可想而知。
人类是会成熟的生物。
因为太过理所当然，很容易被忽视。
利奇就是彰显这件事的具象化者。
在艾欧斯，宠物的不成熟是‘常理’。不过是取代阶级章的饰物、性爱玩具，所以是用玩即丢的消耗品。随时追求新的事物，是在艾欧斯唯一的刺激。
但是，以前的利奇唤醒了大家‘那并不是一切’的意识，而现在的他，又将这意识具象化了。靠不成熟宠物不断循环来保持刺激的艾欧斯的常识，被狠狠劈成了两半。
不成熟。
成熟。
——都与之无关。
老化。
衰弱。
退化——也不会发生。
这些人称不死之身的菁英们的视野，也被深深刺了一刀。
“为了把不受控制也没有被灌输任何意识的杂种豢养在脚下，花了我三年的时间。三年呢，劳尔，现在我怎么可能会放了他。”
看到回笼的利奇，劳尔才了解那句话的真正含意。
今晚，更见识到了那家伙的一鳞半爪。
利奇不碰鸟笼里的饮料的理由，任谁都一目了然。
‘没有人会笨到去喝有毒的饮料。’
说得没错。
过去的丑态对利奇来说，可能是永远无法抹灭的记忆吧。
基德翁提出‘违反规则’的说法，并不是对期待落空的不满，而是对准备万全主角却拒绝登台这件事的正当抗议。所以，执拗地要求展示D型宠物环的效用，很可能是别有意图。
伊森大可不予理会，若要唇枪舌战，凭他的三寸之舌可以轻易把白的说成黑的。
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。
以正当理论回应正当理论。以揶揄回应揶揄。
就这样躲躲闪闪，最后再拿出珍藏的王牌引爆器。
连利奇的一根寒毛都没碰到，只动了动手指上的戒指，就证实了特制品的效能。
利奇的转变就是剧烈到这种程度。
但是，这时候大家还只是对凝缩在小小宠物环里的先端科技感到惊讶，所有兴趣与关注都投注在那上面。
直到利奇以怒气冲冲的视线扫过排排坐的金发，被一句‘傲慢无礼的惩罚’打击得瘫坐在地时，舞会会场的状况才有了大转变。
距离稍远但看得津津有味的宠物们，大概无法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事。
下肢微微抽搐取代了利奇最拿手的恶言相向，强忍娇喘的模样说是狼狈不如说是凄艳。
四年半前不过是个粗野的笑柄，这次却不一样了。
宠物是无法抗拒快乐的性爱玩具，以此为目的经过特制、筛选，并灌输了淫乱就是美德的意识。
称呼从一般序号变成个体名，是宠物的最高荣誉。享受快乐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幸福。
对于快感，他们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，百无禁忌。坦然发出娇淫的声音，追求更强烈的刺激，贪婪地沉浸在愉悦里，是大家对他们的要求。
彼此亲吻、抚慰、露出私处，不是吸引对象的策略，而是贪图快感的表现，希望借此告诉大家裸露的部分是自己最敏感的性感带。
含住未成熟的阴茎。
舔舐惹人怜爱的淫核。
充分吸吮。
因为那话儿是雄性快乐的根源；那地方是雌性快乐的根源。
以夸耀如此残留在肌肤上的情色证据，来决定宠物的优劣，其结果成为自尊、成为存在意义。
然而利奇不一样。
他拒绝在众人环视下裸露，紧皱眉头压抑快感。
明显厌恶身为宠物应该呈现的美德。
那是告诉大家，即使有宠物这样的‘枷锁’，他也绝不会被染上那种色彩——专属于利奇的强烈意志表现，就像贫民窟杂种绝不退让的矜持。
然而——
酝酿出来的氛围，却蕴含着满满甜美蜜汁的浓浓情欲。从紧闭的唇角断断续续溢出来的气息，极为淫乱。纵然那并不是做爱，甚至连一般的自慰都不是。
利奇展现出禁欲般的艳气，是宠物……不，是连金发都完全陌生的东西，不像其他新人神魂颠倒地喘得鼻翼鼓胀。
利奇所承受的‘傲慢无礼的惩罚’，时间不到十分钟，宠物们却已经吸入从利奇身上散发出来的毒气。
有人脸红到耳根，不停舔着嘴唇。
有人双眸湿润，出神地注视着利奇的耻态。
甚至有人露骨地扭摆身子摩擦起大腿。
欧尔菲所说的感染力真的十分强烈。
但是，真的毒气——真正的冲击，是在那之后。
似乎是被体内的快感脉冲折磨得毫无招架之力身心俱疲，利奇从惩罚得到解放后，肩膀还是不停抖动、胸部吐出凌乱的气息，身体完全不听使唤。
汗水从颈子滑落。
黑发紧贴着皮肤。
呼吸急促、嘴唇不时抽搐半张。
乱敲胸口的心跳和太阳穴的阵阵收缩，淹没了周遭的喧噪。
“利奇，过来。”
伊森叫他，他只是瞠目而视。
“利奇！”
伊森柔韧的声音再度呼唤利奇的名字。
此时——
利奇动了一下。
微微张开眼睛……好不容易慢慢地让还抖个不停的手脚平静下来，迟缓地站起来。
看到他这个样子，由贝尔喃喃说道：
“唷…我以为他还是那个没教养的山猴子呢，看来好像不是了。”
“他分辨得出伊森些微差异的语调，这也是杂种才有的嗅觉吧？”
海涅斯的轻声低语，显然也蕴含着惊讶。
满口宠物不该有的不逊粗言，看起来旁若无人的样子，其实，利奇应该也摸清楚伊森的忍耐底线了。
他知道到什么程度安全，从哪里开始是危险区域。
劳尔他们这才见识到，伊森光靠声音就让利奇知所进退的调教面，以及被嘲讽为不忌口亦不为所动的帝王真髓。
但他们也很快就知道，那不过是前戏而已。
快要不支倒地的利奇，拖着手脚爬到伊森脚下。没有人开口说他那样子很狼狈或惨不忍睹……
大家都屏气凝神注视着。
接下来会怎么样？
要如何收拾善后？
伊森拉扯爬到脚下的利奇的黑发，用力抬高他的脸说：
“你喘成那样，应该口渴了吧？”
利奇的胸口还不断起伏着。
“想喝什么吗？”
说得好像可以给他这样的奖励。
桌上摆的是配合美味冷盘的清凉饮料，每种都是宠物爱喝的口味极佳的高级品。
利奇却说：
“……水…”
听到他只要水，劳尔感到诧异。
受尽伊森的折磨，爬行过来，却还是不承颜候色，贯彻自己的意志。说是杂种的本性，不如说是感染宠物的毒气仍不屈服的利奇自身的自尊所在。
大概是连这种反应都在预料范围内……伊森只微微扬起了嘴角。
‘现在的我怎么可能放了他。’
伊森的真心话变得浅显易懂。
金发与贫民窟的杂种。
饲主与宠物。
在这种有形关系上，伊森和利奇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什么。劳尔瞬间这么想，但很快便甩掉了这种愚蠢的妄想。
熬过惩罚的奖赏天然水，很快被送上来了。
但是，体力消耗过度的利奇，连拿起杯子的力气都没有。伊森递给他的杯水，很快就洒满了一地。
伊森不但没有苛责利奇的粗心大意，还毫不费力地把利奇拖到自己膝上，再把水倒入另一个杯子，喝一口含在嘴里，毅然决然吻上了利奇的唇。
瞬间。
未免太破天荒——不，简直难以置信的光景，看得所有人先是目瞪口呆，然后一片哗然。
在正式舞会上，宠物只能吃主人亲手喂食的东西。既然这是规则，那么主人用嘴巴喂宠物喝水，并没有违反任何礼仪。
是没有违反，但没有饲主想做那么疯狂的事。因为宠物纯粹只是观赏用，不是用来自己疼爱。
反其道而行的冲击演出，当然强烈震撼了宠物们，劳尔他们也惊愕得说不出话。
而且，伊森还一次、两次、三次……不，是不停地以口喂水直到满足利奇的需求，全然无视周遭的惊愕与哗然。
（真是的……所以我说他是恶质的蓄意犯嘛。）
劳尔满脸苦涩在心中叨念着，整个人沉入自己房间的沙发。
利奇身上的瘀青不断，一看即知怎么来的。这就是伊森自己拥抱利奇的唯一证据。
有实证却看不见真相。
利奇身上所有的吻痕不曾消失过，光这个事实就在艾欧斯引发骚然。竟然有饲主拥抱自己的宠物……而且是贫民窟的杂种，这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丑闻。
‘不忌口’
‘怪人’
‘金发的耻辱。’
这样的闲言闲语在艾欧斯私下处处可闻，只是没有浮出台面。
上次，不管传出怎么样的蜚短流长，伊森都既不否认也不承认，只是沉默以对。
这次不一样。
虽然只呈现他与回笼的利奇之间关系的一小部分，却一发不可收拾。
尽管如此，还是看不清伊森内心的想法。
（你到底想怎么样？伊森。）
这样的焦虑令劳尔的眉头更加深锁。
◆◇◆◇◆
被脱得一丝不挂拉进另一间房间后，在体内持续闷烧的淫荡炽火，顿时灼伤了利奇的肌肤。
背后传来微弱声响，门打开了。
这里只有自己跟伊森，没有舔舐般缠绕着他的视线，也没有吵死人的喧哗。想到这样，他的心情就缓和了一些。
背后，伊森的气息缓缓移动着。
光只是这样，他就觉得环绕自己和伊森的空气变得浓密了。
伊森着手摘除他颈上的项圈。
连震动都称不上的微弱摇曳，就让利奇寒毛竖立。这么明显的变化，伊森应该看出来了，却还是沉默不语。
并非所有绝对权力者都是自大、骄矜狂妄，但平常话不少的男人板着脸不吭声，就是叫人不自在。
然后，伊森无言地站在利奇面前，撩起他贴在颈上的黑发。
轻轻地。
向左撩、向右撩。
再缓缓往上。
因为头发会妨碍伊森摘除项圈。仅仅只是这样，他却觉得其中颇有含意，真是一大失策。
（唔……！）
他不由得咒骂自己时，突然觉得伊森在他低垂的头顶上噗嗤窃笑。
什么事都瞒不过伊森，他早该知道了。
不知为何，这比公然被嘲笑更教他觉得羞耻，他应该早就失去了所谓的羞耻心啊。
可恶。
可恶……
可恶………
要说丑态，已经全抛在舞会上了。应该再也没有更丢脸的事了，然而全身光溜溜站在还盛装打扮的伊森面前的自己，却慌得手足无措。
因为半兴奋的自己完全被伊森看透了。
他可以毅然甩开任何人的视线，就是无法不在意伊森的视线。
伊森柔韧的手指摘去了项圈。
然而，勒住颈子的隶属环被摘除后，还是除不去喉咙深处的窒息感。
利奇现在才知道，这代表着什么意义。
他却只能从唇角咽下这样的自觉——他气这样的自己。
挣扎。
翻滚。
恶言相向。
也逃不出伊森的手掌心，只能任其摆布——他不甘心。
“乳头挺成这样了呢。”
胸部突起处突然被指尖弹了一下。
“呀……！”
利奇缩起脖子。
突如其来的动作，让他来不及咽下叫声。
伊森抚弄般揪起利奇后面的头发，不让利奇垂下头混过快感。
从舞会回到这里，私处的麻痛逐渐缓和，摩擦内衣产生刺激的乳头却还是处于挺立状态，几乎碰到就痛。
“好像要我玩弄似的。”
怎么可能！利奇很想发飙谩骂，但头发被揪住往后拉，喉咙便自然地往后仰，要骂也骂不出声来。
“你这里真的很敏感。”
不止话语，还用手指直接揶揄，利奇的脖子燃烧起来。
伊森执拗地用手指、舌头，唤醒了利奇自己也不知道的性感带。就是眼前这个男人，把他的身体训练成对些微刺激也会产生敏感反应。
尽管在心里咒骂混帐，但乳头被指腹轻轻按压，舌头就抽搐打结了。
“越敏感越好。”
被那样舒服地搓揉，左胸口就热得收缩疼痛。
怦怦、怦怦……心跳越来越快，仿佛在应和伊森的手指。
“……嗯、…嗯……”
再怎么压抑声音，还是藏不住娇媚鼻息。
灼烧快感的微热就这样在体内流窜，逐渐滞留私处。
缓慢地。
缓慢到令人难以忍受……毒性逐渐发作。
私处痉挛，指尖麻痹，私处那话儿抬起了头。
压抑不住愈发急促的呼吸，利奇扭曲了眉头。冷不防地，伊森捏住他的乳头。
“咿……啊啊啊！”
受到刺激的双珠猛地往上缩，紧实的翘立臀部稍微扭摆起来。
“别泄了。”伊森在利奇耳边轻声低语：“如果这样都忍不了，我就把那里紧紧勒住，让你一滴也出不来。”
话中的甜蜜毒素远胜过在体内流窜的毒素好几倍。
“啊……哈……嗯……啊啊……”
那不是枕边私语，而是明确的警告。利奇对腹部使力缩起大腿和双丘，却还是克制不了黏黏稠稠的失控流泄。
他强忍着不让亢奋情绪迸开。
为了忍，他必须攀住什么东西，双手早已揪住伊森的衣服。不这么做，他怕自己会站不稳瘫坐下来。
“不准动。”
掐住乳头以指尖轻轻旋转搓揉的伊森，更不留情了。
（你……到底在……生什么气啊……）
利奇心中满是莫名的不安，只能咬紧牙关颤抖着嘴唇。
◆◇◆◇◆
“啊……啊……咿、嗯…啊、…嗯……”
在双人大床上，利奇只是拼命喘着气。不知道第几次的射精，已经失去宣泄的快感，取而代之的是被迫再接再厉的疲惫感。
没有结束的快乐，就只是痛苦。
伊森用力撑开利奇的双腿，抓挠与自己紧贴的秘蕾，对准愉悦根源的据点，扭摆腰部往里面钻动，依然不放过利奇。
床单上沾满滴落的汗水、润滑剂，以及黏稠的精液。
利奇已经呈半缺氧状态呼吸急促，伊森却面不改色，更突显出他的异于常人。
塔那古拉值得骄傲的最高权力者金发，在床上也是沉着冷漠的主宰者。
当然，跟宠物做爱——充分展现最高机密的生化机器人性爱机能的‘不忌口’者，只有伊森一个人。
“饶……饶了我吧。”
利奇口齿不清地哭着求饶，伊森也不听。
在贫民窟，敢夸口连三发、以自身精力为傲的男人，大多服用了那类药物。但伊森不一样，是真的超群绝伦，无权拒绝与伊森做爱的利奇最清楚这件事。
因为伊森是这样，所以利奇刚开始以为其他金发也会拥抱自己的宠物。知道只有伊森这么变态时，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
不，严格来说，那或许称不上做爱。尽管身体紧密地连结在一起，利奇却完全不知道伊森在想什么。
每次都只有利奇被玩弄得气喘吁吁、被摇晃得头脑一片空白。
平常在床上总是游刃有余喋喋不休的伊森，今天沉默得可怕。
以前只有过两次这样的经验。
第一次是梅亚事件。
第二次是成为他被放回贫民窟契机的逃亡剧——甩掉警卫逃出艾欧斯又被带回来之时。
这两次对利奇来说，都是心中有谱的自作自受。只有这一次，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毛了伊森。
从舞会到现在，都是利奇莫名其妙被伊森牵着走，如果有权利询问理由，他真的很想高声怒斥伊森。
不过想也知道，多说什么都只是自掘坟墓的行为，利奇也有学习能力，他不会一径地反抗伊森。
只是被伊森钻入体内最深处的那话儿冲撞、无止尽地翻搅，肉体所承受的负荷太大，不同于使用手指、舌头诱发出难以想像的快感。
快感太过强烈只会成为毒素，裸露的神经被无情抓挠已非快感，而是严刑拷打。
“啊…不要……啊……”
紧密衔接的腰部被摇晃得几乎飘浮起来，大腿内侧阵阵痉挛收缩。
“已经出不来了……咿…啊啊啊……”
能吐出来的东西全被榨干了，再也出不来了，连要发出嘶哑的喘气声都很困难。
伊森那话儿却不知什么叫凋萎，依旧保持硬度与质量，执拗摩擦着利奇的弱点。
“出不来？我在里面磨蹭时，这里就会湿成一片啊。”
说着，伊森用指腹抚弄蜜口。
“伊啊啊啊！”
连深藏的秘肉都被翻出来，用手指、舌头狠狠抚弄的那地方，对些微刺激变得异常敏感，引发阵阵麻痛。下肢不由自主地收缩痉挛，反而更勒紧了被深深含在体内的那话儿。
伊森淡淡笑了起来。
“你嘴巴说不行了，却把我夹得这么紧呢。”
只有在这个时候，利奇会觉得向来冷漠的伊森比较像个人。
但是很快地，他又领悟到伊森是个如假包换的人工体。因为正在他体内深处蹂躏的东西，冷不防地增加了质量。
“咿…不要变大啊……”
这不是害臊，利奇脸部扭曲变形，身体猛然后仰。
已经塞得够紧了，再变大……就会毁了那地方，利奇真的很害怕。
但是，利奇的害怕更煽动了伊森的嗜虐性。
“接下来让你好好配合啰。”
喃喃低语甜得叫人毛骨悚然。那是带着毒素的甜，甜得连背脊都要痉挛了。
被舔舐。
被玩弄。
——被施暴。
被舔舐熟透的突起。
被舔舐颤抖的蜜口。
被舔舐融化的秘孔深处——再深处。
被钻入。
被刨剜。
——被摩擦。
火辣辣。
痉挛。
被抓挠。
被剥开。
——被推落。
不行。
不要。
——就快死了。
嘴里究竟说着什么……他不知道。
只觉得喉咙灼热，头脑一片空白，从身体最深处发出了惨叫声。
﹡﹡﹡﹡﹡终章
是何时起待在这个黑暗里？
又是如何被关进了这里？
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？
——不知道。
不，这些事都不重要了。
他把朱红色的蛋紧抱在胸前，确认它的温度，与它共享脉动。
没关系。
不用怕。
只要有胸前这颗蛋，他什么都可以不要。
因为这是可以将基里耶的梦想……不，是将渴望具象化的东西。
拥抱。
紧紧拥抱……亲吻。
舔舐。
吸吮……啃咬。
……反反复复。
就这样，耐着性子等待。
于是，如基里耶所望，朱红色的蛋孵化了。
逐渐地。
……慢慢地。
蛋开始膨胀产生变化，改变了颜色、改变了形状。
不久后呈现人形。
有着黑色头发、柔韧的裸体线条。
殷切期盼、思慕的人躺在眼前，就像献给基里耶的祭品。
基里耶压抑扑通扑通的心跳，跪坐着慢慢往前移动。然后，在那个人的耳边念着咒文；念着被献上的祭品的名字。
甜蜜地。
怜爱地……
“利奇。”
紧闭的眼睛缓缓张开来。
宛如被囚禁的黑暗般乌黑的眼眸，带著湿润微热回看基里耶。
“利奇……”
基里耶再次呼唤这个名字，虔诚地亲吻。
于是，利奇诱惑般抚弄基里耶的头发。
基里耶立刻紧紧搂住，更贪婪地亲吻。
（利奇……利奇……）
那是不知何时会结束的飨宴开始。
后记
大家好。
今年夏天不是猛暑而是酷暑，待在家里都差点中暑。从大白天就要冷气全开，否则会热到连脑浆都融化不能工作。进入十月早晚变得比较凉快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。但是，我白天还是穿着短袖……看来我的温度感觉也变调了。
来谈谈《间之楔》吧。
唉，该怎么说呢，在这种时候磨磨蹭蹭……啊，还不到原地踏步的程度啦（大汗）。没想到在精装版很快写过去的场面，会占用这么多的篇幅（目光遥远）。所以，后半部只好延续到下一集……
说到底，或许只是我个人……想完整看完之前跳过去的部分。在精装版里，故事进行到这里时，就一鼓作气直直冲向了最高潮。
别说是艾欧斯的状况了，连伊森、劳尔之外的金发名字都没有出来。不趁这时候写，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……想到这样，不知不觉就……算是老毛病啦（笑）。
以上就是这样啰。大家觉得《诱引冲动》怎么样呢？希望大家看得开心。
换个话题说说。
自我犒赏的广播剧CD新系列将在五月出‘间之楔Ⅰ’，跟往常一样是两片装（笑）。
不同于文库本，会以时间为主轴出版到最后一集。所以，第一弹是伊森与利奇命中注定邂逅篇‘命运始动’。这系列均内附脚本。
声优演员如下：
利奇=伊藤健太郎
伊森=大川透
卡杰=三木真一郎
劳尔=黑田崇矢
凯伊=鸟海浩辅
亚历克=寺山昌纪
下次的楔系列第二弹，将进入利奇的三年宠物时代。希望大家可以透过声音和文字，享受初次见面舞会的‘Before’‘After’与文库版‘Ⅵ’之不同……好，朝这个目标努力！
啊，九月也会出版Lucifer&Michael的天界罗曼史（笑）完结篇《暗暗封印Ⅱ?黎明篇》，可以的话也请多多捧场。
除了邮购外，也可以从Animate购买。顺便提一下，自我犒赏系列目前出版到第五弹了。
另外，日本文艺社的Karen文库（就是M系列，这个‘M’究竟是什么呢？）将在九月出版《银之镇魂歌》复刻版。插画是小岛文惠，与Ruby文库版相较别具趣味。
书里并收录以前‘JUNE’（年轻读者可能不知道……啊，感觉到时代的不同，哈哈哈）发行过的广播剧脚本。
应该很少人知道曾发行过这样的东西。或许不该自己说，不过这部CD真的很棒。毕竟我决定做自我犒赏广播剧CD时，就标榜“以‘银之镇魂歌’的品质为目标”。
有兴趣的人请务必听一次CD。小册子也做成绘本形式，豪华得令人陶醉。卷未有注明邮购处。
最后都在努力宣传别家的作品，对不起啦，成美堂出版大人！下一集我也会尽全力去写。
各位再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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